4 宽叶车前——『百草之母……蕴含着力量』(第5/8页)
虔诚的中世纪人类对杂草们所做的最坏的事情,是赋予了它们种种恶名。至少有20种植物的俗名(大部分如今已废弃不用)把它们定义为魔鬼的植物。春黄菊是“魔鬼雏菊”。田野毛茛是“魔鬼之爪”、“无处不在的魔鬼”、“魔鬼的车轮”和“魔鬼的马梳”(这些名字大多是参照其种子的形状而起的)。颠茄是“魔鬼的大黄”和“魔鬼的莓果”。毛蕊花——“魔鬼的毯子”(因为此植物长有绒毛)。金钱薄荷——“魔鬼的烛台”。菟丝子——“魔鬼的线”和“魔鬼的网”(也叫“地狱草”和“地狱缠”)。百脉根——“魔鬼的手指”(但也叫“圣母的手指”)。大繁缕——“魔鬼之黍”和“魔鬼的裙扣”。针果芹——“魔鬼的蜡烛”。天仙子——“魔鬼之眼”。荨麻——“魔鬼之叶”。峨参——“魔鬼的肉”和“魔鬼的燕麦粥”。蒲公英——“魔鬼的奶桶”(因为这种植物会分泌白色乳液)。春蓼——“魔鬼的捏拧”。卷茎蓼——“魔鬼的绳索”。虞美人——“魔鬼之舌”。毒欧芹——“魔鬼之杖”。还有泽漆,一种并不起眼的9英寸(约合23厘米)高的植物,被给予了最奢侈的恶名,苏格兰部分地区称其为“魔鬼的苹果树”。
但我们无法确定人们是否真的认为这些杂草与魔鬼有关。这些与魔鬼有关的绰号很可能只是并无不敬的调笑,比如称呼某人为“那个小恶魔”。真正将杂草与超自然力量联系在一起的情形,正如我下面将会讲到的,与这种情况截然不同。
1523年,约翰·菲茨赫伯特所著的《农耕之书》[49]更为郑重地列出了一长串杂草的名字(它相当于世界上第一份杂草黑名单)。“5月将尽便是为作物除草之时,”他这样写道,让人不由联想到托马斯·塔瑟,“杂草多种多样,有蓟、白芥、酸模、毒麦、黑麦草、南茼蒿和臭春黄菊。”最后这种杂草是塔瑟笔下的“五月草”,其分泌物有刺激性,能使农民的皮肤起水疱。南茼蒿开黄色花,塔瑟称之为“金钱草”,也叫“黄金草”(可不是只有动画片里的盗贼才拿黄金当钱用,早在这以前黄金就是货币了),是中世纪最让人头痛的杂草之一。这种杂草的棘手程度令英王亨利二世专门颁布法令治理它,这一法令约束力之严苛可与1959年颁布的《杂草法案》比肩。
但若按对人类的影响力而言,最严重的入侵者当属毒麦(cockle)。这个名字可以指代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两者之所以俗名相同,是因为它们的种子如果误与小麦一起碾磨,做成的面粉就会味道极差且常具毒性。第一种植物为麦仙翁(corncockle),粉红家族石竹科的成员,精致的紫色花朵从花苞中绽放时犹如飘扬的旗帜,它们的种子与小麦种子同时成熟,大小和重量也与小麦相去无几,因此在扬谷时很难与小麦分离。它们会让面粉——以及用这种面粉做成的面包——变成灰色。这种植物中含有一种叫作皂苷的有毒糖苷,进入血液后会使红血球和其他细胞破裂。这种病症(如今在印度仍十分常见)叫作麦仙翁中毒(githagism),英文名取自这种植物的拉丁学名Agrostemma githago,症状为疲乏、打哈欠、体重下降和肠炎。
另一种毒麦是黑麦草(darnel-cockle),菲茨赫伯特笔下的darnolde和《圣经》中的tares都是指它。这种草也会被简单地称为darnel,是毒麦属成员。一旦这种植物的种子被碾磨然后做成面包,吃到的人便会出现另一种症状——耳鸣、恶心、视力减弱、腹痛和腹泻,不过这些症状几乎都不会持续很久。
值得注意的是,当5月末6月初许多杂草被钩子勾出并被胡乱埋进土中之后,它们又会在仲夏节祭典上再度露面——但这一次却是以正面角色出场。仲夏节当晚,乡村点起盛大的篝火,成捆的野生植物被丢向明亮的火焰。这些植物大部分都是农业杂草,其中包括贯叶连翘、南茼蒿、虞美人、春黄菊、艾草、新疆千里光、车前草和马鞭草。
仲夏节是北欧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时值夏至,太阳在沉入漫长冬季前最后的爆发使它看上去像是要长明于空中,夜晚如此短暂,仿佛要与白天融为一体。对中世纪的人们而言,这一刻人类与自然——以及凡间与仙境——之间的界限可能模糊了起来。难怪每到这时都会举行盛大的异教祭典——哪怕是在基督教盛行的英国也是如此——而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19世纪(少数地方甚至延续到了21世纪)。仲夏时节,未来可以被窥见,来年定会风调雨顺。
几乎所有前科学文化的信仰中最重要的原则都是交感(sympathy)。简言之,人或物可以被相似的东西治愈,或者激发,或者产生共鸣,有时也可能是排斥。让骨折的小孩从开裂的树干中间穿过,然后对这棵树进行包扎,便可以加快他骨骼愈合的速度。如果人类舞者模仿动物的交配仪式,便可以让动物更加多产,甚至可能让人类也更加多产。悬挂在花园门上的镜子能够反射光线,因此也能驱走雷雨云。这种交感巫术(sympathetic magic)的中心思想是类比,即相信宇宙间所有不同的物体都是连接在一起的——这种连接并非指实实在在的接触或环境上的互相影响,而是一种由形及意、单纯通过外在形象所造成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