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6/7页)
沃尔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外面虽然寒冷,但他已是大汗淋漓。
沃尔特离开车站,沿着海滨回到大酒店。天色已晚,冷风从东边的波罗的海刮来。他成功收买了列宁,这件事本该让他欣喜不已,可他反倒有些颓唐。更让人郁闷的是,茉黛杳无音信。她没有写信给他,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他不该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可是他差点儿就爱上了莫妮卡,那么,茉黛也可能遇上相似的事。这让他不能不怀疑茉黛已经忘了他。
他决定今晚去喝酒买醉。
酒店前台有一张打字机打出来的字条:“请去201房间,有人捎信给你。”他猜测一定是外交部的官员。也许他们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支持列宁。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来晚了一步。
他走上楼梯,拍了拍201房间的门。里面有个含混的声音用德语说:“谁?”
“沃尔特・冯・乌尔里希。”
“请进,门开着。”
他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套房内点着蜡烛。“有人捎信给我?”他在昏暗中观察着。一个身影从椅子里站起来,是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但某种东西让他心头一紧。她转过脸来。
是茉黛。
他大张着嘴巴,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说:“你好,沃尔特。”
接着,她突然失去了控制,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他闻着那熟悉的气息,吻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他没有说话,怕会哭出来。他紧紧抱着她,让她贴着自己的身体,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她,三年来,他一直苦苦渴望拥抱、抚摸她。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泪水。他殷切地盯着她的脸。她没变,却又有所不同——更瘦了,双眼下面多了淡淡的细纹,从前没有,但那目光仍像以前那样亲切,动人,伶俐且睿智。
她用英语说:“‘他一眨不眨地瞧着我的脸,好像要把它描摹下来似的。[1]’”
他笑了。“我们可不是哈姆雷特和奥菲莉娅,所以,请别去修道院。”
“我亲爱的上帝,我真想你啊。”
“我也想你。我一直盼着回信——可最后盼来了你!你到底想了什么办法?”
“我跟护照管理处说我打算采访斯堪的纳维亚的政治家,跟他们探讨一下妇女选举权的问题。后来我在一次聚会上遇到了内政部长,就向他吹了吹耳边风。”
“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这里有客轮啊。”
“但是非常危险,我们的潜艇会击沉所有船只。”
“我知道。我必须铤而走险。我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又开始哭起来。
“咱们先坐下。”他依旧挽着她的腰,带她走向屋子另一头的沙发。
“不,”没等他们坐下,她便说道,“战争之前我们就等了很长时间,”她拉着他的手,领着他穿过内门进了卧室,壁炉里的圆木噼啪作响,“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到床上来吧。”
4月16日星期一的晚上,格雷戈里和康斯坦丁作为彼得格勒苏维埃的代表团成员去芬兰车站迎接列宁回国。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从来都没见过列宁,除去仅有的几个月,列宁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一直流亡国外。他离开祖国的那年,格雷戈里刚满十一岁。不过,他知道列宁很有名,其他成千上万的人也跟他一样仰慕这位领袖,他们聚集在车站外迎接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格雷戈里心里纳闷。也许他们也像他一样对临时政府不满,不相信那些中产阶级部长,为无止无休的战争感到愤怒。
芬兰站位于维堡区,靠近纺织厂和第一机枪团的兵营。广场上的人密密麻麻。格雷戈里觉得不会发生叛乱事件,但他还是让伊萨克带了几个分队、几辆装甲车负责站岗,以防万一。车站的屋顶上有探照灯,有人负责操控,让灯光打在黑压压的人群上。
车站里站满了工人和士兵,所有人都拿着红旗和横幅。一支军乐队在演奏。午夜前二十分钟,两队水手在站台上列成仪仗队。苏维埃派出的代表团在大候车室里闲逛着,这里从前是接待沙皇和皇室成员的地方。格雷戈里跟着人群上了站台。
午夜已过,康斯坦丁指着铁路线的另一端,格雷戈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远处一列火车的亮光。等待的人群骚动起来。列车喷着黑烟驶入车站,嘶嘶叫着停了下来。车头涂着“293”这个号码。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矮小结实的男人下了车,穿着双排扣羊毛大衣,戴着小礼帽。格雷戈里觉得这人不可能是列宁——他肯定不会穿资产阶级的衣服吧?一个年轻女子走过去递上一束鲜花,他不情愿地皱了皱眉,接了下来。这人的确是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