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5/19页)
谁都没有动。士兵们一脸蔑视地看着中尉。格雷戈里心想:兵变会不会就这样开始了?
但雅科夫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没有意识到他已营造出一个戏剧性的时刻。他笨手笨脚地从桌子上下来,紧张随即解除了。基里洛夫旁边的几个人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但又有些害怕。格雷戈里继续挑衅般在桌子站了一会儿,但他发觉战士们此刻的愤怒不足以攻击一位军官,因此最后也从桌上下来了。人们开始离开房间。基里洛夫站在原地,眼睛瞪视着所有人。
格雷戈里回营房不久,熄灯的铃声就响了。他作为中士的特权是在寝室的尽头占据一块单独的空间,有一道帘子与外面隔开。他能听见战士们的低声交谈。
“我就不会朝女人开枪。”一个说。
“我也不会。”
第三个声音说:“如果你们不开枪,那些狗娘养的军官就会说你违抗命令,开枪打死你。”
“我要故意打偏。”又有一个人说。
“他们会发现的。”
“你必须把枪口对着人群的脑袋上方一点点。没人会发觉你在干什么。”
“我就是这么想的。”另一个声音加入进来。
“我也是。”
“还有我。”
到时候看吧,格雷戈里这样想着,慢慢进入了梦乡。摸着黑说话都挺有骨气,天亮以后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星期一,格雷戈里的排通过萨姆索涅夫斯基大街前往铸造大桥,受命阻止游行队伍过河进入市中心。这座大桥长约四百米,横卧在一个个巨大的石头桥墩上,像一艘困在冰河上的破冰船。
今天的工作跟星期五一样,但命令有所不同。基里洛夫中尉向格雷戈里下达了指令。这些天来他说话时脾气都很坏。军官们大概也跟手下的士兵一样,不愿意跟自己的同胞兵戎相见。“绝不能让游行队伍过河,不管是从桥上还是从冰上,你明白吗?如果有人违抗你的命令,你就开枪。”
格雷戈里心里不屑,但嘴上机敏地回答:“是的,阁下!”
基里洛夫重复了一遍命令,随后就不见人影了。格雷戈里觉得中尉很害怕。毫无疑问,无论他的命令是否被执行,他都要负责任。
格雷戈里无意服从命令。他打算跟游行的领头人交谈,让追随者们趁机越过冰河,就像上星期五那样。
但一早就有一队警察加入了他们,队长竟然是他的宿敌米哈伊尔・平斯基。这家伙看上去根本不缺面包吃——他那张肥脸比以前更圆了,那身警服都快被撑炸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那个长得像黄鼠狼的尖脸搭档科兹洛夫这次没有跟来。
“我认识你,”平斯基对格雷戈里说,“你以前在普梯洛夫机械厂做工。”
“后来是你让我应召入伍的。”格雷戈里说。
“你弟弟是个凶手,不过他逃到美国去了。”
“随你怎么说。”
“今天谁也别想过河。”
“那可不好说。”
“我希望你们全力配合,听清楚了?”
格雷戈里说:“你不害怕吗?”
“这帮乌合之众?别傻了。”
“不,我是说将来。如果革命成功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付你?你一辈子都恃强凌弱,打人,骚扰妇女,还收受贿赂。难道你不害怕有一天遭到报应?”
平斯基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着格雷戈里:“我要举报你从事该死的颠覆活动。”说完,他便走开了。
格雷戈里耸耸肩。眼下不像过去,警察不能想抓谁就抓谁。如果格雷戈里被关进监狱,伊萨克他们就会造反,军官们很清楚这一点。
这一天静悄悄开始了,但格雷戈里注意到只有零星的工人走上街头。许多工厂都关闭了,因为没有足够燃料开动蒸汽机和锅炉。其他地方在闹罢工,员工要求提高工资应付飞涨的物价,或者要求给冰冷的车间安装取暖设备,在危险的机器旁边加装安全护栏。今天看来没人去上班。但太阳还是暖烘烘升了起来,人们不准备待在屋里。到了上午十点左右,格雷戈里看到一大群穿着破烂工服的男男女女,沿着萨姆索涅夫斯基大街走了过来。
格雷戈里手下有三十名士兵和两个下士。他让他们一字排开,每排八人站成四排,拦在大桥尾部。平斯基的手下与之人数相当,一半步行,一半骑在马背上,站在道路两侧。
格雷戈里焦急地凝视着迎上前来的人群。他无法预测究竟会发生什么。他可以象征性地抵抗,防止流血事件发生。但他不知道平斯基会做什么。
游行的人群更近了。大概有几百,不,应该有好几千人。大多数人戴着红色臂章或红丝带。他们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打倒沙皇”和“面包、和平及土地”。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抗议,格雷戈里明白了:一切已经变成一场政治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