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8/10页)

这一战结束时,七万五千名英军士兵阵亡,远征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不过协约国部队完成了从瑞士边境到英吉利海峡一线的防御屏障,入侵的德军停了下来。

12月24日,菲茨待在离加莱不远的圣-奥马尔镇的英军总部,心情十分郁闷。他还记得自己和其他军官信誓旦旦地对战士们许诺一定会回家过圣诞节。现在看来,战争似乎会持续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双方军队日复一日蜷缩在战壕里,吃变质的食物,饱受痢疾、战壕足病和虱子的折磨,胡乱扑杀那些被扔在无人地带的尸体上繁衍出来的老鼠。菲茨曾十分清楚英国为何必须参战,但现在他已记不清原因了。

这天雨终于停了,天气转冷。约翰爵士向各部发出警告:敌人正在考虑在圣诞节发动袭击。菲茨知道这完全是虚构的,因为没有收到任何相应的情报。事实是,约翰爵士不想让部队在圣诞节时放松警惕。

每个士兵都会收到国王和王后十七岁的女儿玛丽公主的一份礼物。这是一个带浮雕装饰的铜烟盒,里面装了香烟,还有公主的照片和一张国王送的圣诞贺卡。不吸烟的人,以及锡克教徒和护士收到的是巧克力或者其他糖果。

菲茨帮忙把礼品盒分发给威尔士步枪团的士兵。到了傍晚,他来不及赶回相对舒适的圣-奥马尔,便留在了四营指挥部,那是一处潮湿的防空壕,离前线阵地不过四百米。他读着福尔摩斯的故事,抽着一支细短的雪茄,虽说比不上他的宾利,但这些天也没时间抽大雪茄。穆雷跟他待在一起,伊普尔战役后他被提升为上尉。菲茨没有得到提升——哈维倒是说话算话。

夜幕降临后不久他就听到零星的步枪射击声,觉得很吃惊。后来才弄清楚,战士们看到了灯光,以为德军打算偷袭便开了火。实际上那灯光不过是几只染了色的灯笼,是德军用来装饰防护墙的。

穆雷在前线待过一段时间,跟他谈起守卫下一个防御区的印度部队。“这帮可怜的家伙穿着夏天的军装就来了,因为上面告诉他们,天气变冷之前战争肯定会结束。”他说,“不过我要告诉你,菲茨,这帮黑鬼可是挺机灵的。还记得我们跟陆军部要德国人迫击炮吧,能把榴弹抛过防御墙的那种?那帮印度人用铸铁管子七拼八凑自己弄出了一架,看上去就像酒吧厕所里修补过的抽水马桶,但它居然能用!”

早上到处弥漫着冻雾,脚下的地面变得坚硬。天刚放亮,菲茨和穆雷便给大家分发公主的礼物。一些士兵围在火盆周围取暖,不过他们都说要感谢这场霜冻,这总比到处是烂泥要好,由其是对那些患上战壕足病的人。菲茨注意到有些士兵互相用威尔士语交谈,但他们跟军官说话时总是用英语。

三百多米外便是德军的阵地,隐藏在与其军服同样颜色的晨雾中,那是一种毫无光泽的银灰色。菲茨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乐声——德国人在唱圣诞颂歌。他对音乐不怎么在行,但还是听出唱的是《平安夜》。

他回到防空壕,跟其他几位军官一道吃下那难以下咽的早餐——变了味的面包和罐装火腿。随后他便走到外面抽烟。他想起在泰-格温由仆人侍候着吃早餐的情形:热香肠、新鲜的鸡蛋、配了香料的羊腰子、烟熏鲑鱼和奶油吐司,还有香气四溢、加了奶油的热咖啡。他渴望穿上干净的内衣、熨烫挺括的衬衫、柔软的羊毛外套。他也向往坐在晨间起居室的熊熊煤火旁,无所事事地读《潘趣》杂志上那些乏味无聊的笑话。

穆雷跟着走出了防空壕,对他说:“少校,有你的电话。是总部打来的。”

菲茨一惊。竟会有人费尽周折找到他,把电话打到这儿来。但愿他在分发圣诞礼物这会儿,法国跟英国之间没有再闹出了什么乱子。他皱着眉头钻进战壕,拿起那台野战电话的听筒:“我是菲茨赫伯特。”

“早上好,少校。”菲茨辨认不出电话里的声音,“我是戴维斯上尉。您不认识我,我现在受人之托,向您转达家里的消息。”

家里的消息?菲茨希望别是什么坏消息。“太感谢你了,上尉。是什么消息?”

“您妻子刚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先生。母子平安。”

“哦!”菲茨一屁股坐到了一只箱子上。孩子还没到预产期,时间早了一两个礼拜。早产儿会很脆弱。不过消息说孩子很健康,碧也很好。

菲茨有儿子了,伯爵的封号有了继承人。

“您听得见吗,少校?”戴维斯上尉问。

“是的,听着呢,”菲茨说,“有点吃惊。孩子是早产。”

“正好是圣诞节,先生,我们觉得这消息会让您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