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14页)

她继续到处安排着事情。她会想念泰-格温的。她在这儿工作了好几年,已经对那些雅致华贵的旧家具有了感情。她一件件熟悉它们,学会识别脚灯、厨具柜、大衣橱和乐谱架。她打扫擦拭的时候,注意到那精细的镶嵌细工,注意到垂饰和卷轴,还有形如狮爪抱球的桌脚。偶尔,皮尔那样的人会说上一句:“这是法国路易十五时期的。”她便意识到每间屋子都装饰成一致的风格,巴洛克式的、新古典主义,或是哥特式的。她再也不可能跟这样的家具生活在一起了。

一小时后她来到书房。这里的书都是菲茨的祖先收藏的。如今,房间已经不大使用,碧只读法国小说,菲茨则什么都不读。家里来了留宿的客人,有时会到这里寻个清静,或者玩一玩屋子中央那张桌上的国际象棋。今天早上,按照艾瑟尔的指示,遮帘放下了一半,挡一下七月的艳阳,好让这里凉快一些。因此,屋里显得有些阴沉。

菲茨坐在绿皮扶手椅里。让艾瑟尔惊讶的是,阿尔伯特・索尔曼也在,穿着黑西装和硬领衬衫。索尔曼受过正式律师资格培训,正是爱德华七世时代的绅士们所称的那种经纪人。他为菲茨管钱,检查他从煤矿征收的租金和税款,支付各项开支,为雇员发放工资。他还负责处理租赁和其他合同,偶尔还会对企图欺骗菲茨的人提起诉讼。艾瑟尔以前见过他,并不喜欢这个人——他自以为无所不知。也许所有的经纪人都是这样,说不准,毕竟她只见过这么一个。

菲茨站了起来,一脸尴尬:“我把一切都跟索尔曼先生说过了。”

“为什么?”艾瑟尔问。她保证过不告诉任何人。菲茨却透露给了这个经纪人,这似乎是一种背叛。

菲茨显得很羞愧,实在少见。“索尔曼会把我的建议告诉你。”他说。

“为什么?”艾瑟尔又问了一遍。

菲茨对她做了一个哀求的表情,好像在乞求她不要把事情变得更糟,让他难以应付。

但她毫不同情。对她来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凭什么他要觉得容易呢?“你到底害怕什么,不能自己亲口告诉我?”她咄咄逼人地说。

他的傲慢和自信通通不见了。“我让他给你解释吧。”说完,不顾她惊讶的目光,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艾瑟尔盯着索尔曼,心想:我怎么能跟这个陌生人谈论我的孩子的未来呢?

索尔曼对她笑着:“看来,你很不安分,对吧?”

这话刺痛了她:“你跟伯爵也这么说的?”

“当然没有!”

“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这你很清楚。两个人一块儿才能有孩子。”

“好吧,我们没必要去谈论细节了。”

“别把话说得好像是我一个人干的。”

“很好。”

艾瑟尔坐下,然后又去看着他:“你愿意坐下就坐下吧。”那口气就像她是房子的女主人,居高临下对管家说话。

他涨红了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仆人等着听吩咐一样。最后,他来回溜达着说:“伯爵大人指示我为你做个提议。”踱来踱去还是不起作用,他索性站在她的面前,“提出的价钱十分慷慨,我劝你还是接受下来。”

艾瑟尔一言不发。菲茨的冷漠倒是有个非常有用的效果,让她清楚认识到自己是在谈判。她熟悉这一领域里的事情。她父亲总是在谈判,跟矿井管理方争执不休,处理各种问题,一直在争取更高的工资,更短的工时,更好的安全防护措施。他有句座右铭:“除非必要,先别开口。”于是,她保持着沉默。

索尔曼期待地看着她。发现她并不买账,便显得有些沮丧。他再次开口说:“伯爵大人愿意付给你每年二十四英镑退休金,按月提前支付。我认为他非常慷慨,你不觉得吗?”

这个可恶的守财奴,艾瑟尔想。他怎么能对我如此卑鄙?二十四英镑是一个女佣的工资,仅仅是艾瑟尔管家工钱的半数,而她从此失去了工作和住处,生活都成问题。

为什么男人认为他们可以轻易逃脱?大概是因为他们通常都能做到。女人没有任何权利。创造孩子需要两个人一块儿完成,但只有一个人必须负责照顾抚养。女人怎么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弱势地位?她愤愤不平。

艾瑟尔还是缄口不语。

索尔曼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现在,你必须看到光明的一面。你一周就有十个先令[8]……”

“不完全是。”她马上回答。

“好了,那就一年二十六英镑,这样,一个星期就是十先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艾瑟尔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