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2/12页)

“葬礼刚一结束,房东便把我们赶了出去,说我们付不起钱,还拿走了我们的家具,他说用来抵偿欠租,可我妈从来没有拖欠过房租。我去教堂告诉神父,说我们无处安身。”

卡捷琳娜冷笑了一下:“我能猜到接着会发生什么。”

他有些吃惊:“你能猜到?”

“牧师让你上床睡觉——上他的床。这件事就曾发生在我身上。”

“差不多吧,”格雷戈里说,“他给了我几戈比,让我去买几个热土豆。我在他说的地方没找到商店,但没继续找,而是连忙跑回了教堂,因为当时觉得他的样子很怪。结果,当我走进小礼拜堂的时候,他正在脱列夫的裤子。”

她点点头说:“我十二岁的时候那些牧师就开始对我干这种事了。”

格雷戈里感到震惊。他原以为只是他遇到的那个牧师极端邪恶。卡捷琳娜显然认为他们都是同样堕落。

“他们都这样?”他气愤地说。

“从我经历的事情看,大多数都是。”

他憎恶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最让我吃惊的是什么?当我逮到他的时候,他都不觉得羞耻!他只是很生气,就好像我打断他沉思经文似的。”

“当时你怎么做的?”

“我让列夫穿好裤子,然后我们就走了。牧师想把那几个戈比要回来,但我告诉他这些钱是施舍给穷人的。当晚我用这些钱在公寓里租了一张床。”

“然后呢?”

“后来我谎报年龄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租了一间房,一天一天学会自立。”

“现在你幸福吗?”

“当然不。我的母亲想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为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要离开俄国。我差不多已经攒够了钱。我要去美国,等我到了那儿,就把买船票的钱给列夫寄回来。美国那边没有沙皇——也没有皇帝或任何形式的国王。军队不能想杀谁就杀谁。人民当家作主!”

她半信半疑:“你相信这些?”

“这是真的!”

有人轻轻敲着窗户。卡捷琳娜吃了一惊,他们是在二楼,但格雷戈里知道是列夫。夜深了,大门已经锁上,列夫只得穿过铁路到后院,爬上洗衣房的屋顶,再从窗户爬进来。

格雷戈里打开窗户让列夫进来。后者衣着讲究,穿着一件珍珠母纽扣的夹克,还戴了一顶有天鹅绒丝带的软帽,背心上缀着一根黄铜表链。他剪了一个时兴的波兰式侧分头,而不是乡下人常梳的中分。卡捷琳娜显得很吃惊,格雷戈里估计她没想到他的弟弟如此潇洒时髦。

通常格雷戈里见到列夫回家都很高兴,看他没喝得酩酊大醉便松下一口气。现在他却希望跟卡捷琳娜单独多呆一会儿。

他给两人作了介绍,列夫的眼睛闪闪发光,很感兴趣地跟她握手。她擦干脸颊上的泪水。“格雷戈里跟我讲到你母亲去世的事。”她解释道。

“九年来他既当爸又当妈,一直在照顾我,”列夫歪着头嗅了嗅,“而且还烧得一手好菜。”

格雷戈里拿出碗和勺子,把一条黑面包放在桌上。卡捷琳娜向列夫说起跟警察平斯基大打出手的经过,那种语气让格雷戈里觉得自己表现得比实际情况还要勇敢。但他很高兴她把自己当成英雄。

列夫被卡捷琳娜迷住了。他向前探着身子,好像他从未听过如此迷人的故事,微笑着连连点头,随着她讲述的内容,一会儿吃惊,一会儿憎恶。

格雷戈里把菜盛到碗里,拉过那只货箱当椅子。吃食还算不错,他在锅里加了一颗洋葱,后腿骨使萝卜有了浓郁的肉香。列夫岔开话题,谈起了厂里发生的各种怪事和从别处听来的笑话,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他让卡捷琳娜笑个不停。

他们吃完饭后,列夫问卡捷琳娜是怎么来城里的。

“我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改嫁了。”她说,“不幸的是,我继父更喜欢我,而不是我母亲。”她甩了甩头,格雷戈里弄不清这是表示羞愧还是蔑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母亲是这么认为的,接着就把我赶了出来。”

格雷戈里说:“圣彼得堡的一半人口是从乡下来的。很快就没人种地了。”

列夫说:“你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还是那种常见的故事,坐三等车厢,乞求过路的马车捎一段,等等。但格雷戈里被她说话时那张生动的面孔彻底迷住了。

列夫又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表些有趣的看法,提几个问题。

很快,格雷戈里注意到,卡捷琳娜把椅子挪向了列夫,专注跟他交谈。

格雷戈里想:看来我成了多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