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6/34页)
日本!日本!!总得为迎接这一美妙前景之到来,商议些事情,做出些长远的或短期的决定啊!机会不是永远只属于那些有所准备的人么?
日本万岁!
挣资本主义的钱!挣资本主义的钱!一定要奋发图强地挣一大笔资本主义的钱!一定要不失时机地当仁不让地加入早日富起来的一部分中国人之行列!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子夜后,风波跌宕,经历了一整天的凶险恐怖战斗悲痛兴奋和欢腾的城市,终于寂静。
精疲力竭的人们回到被不同程度骚扰过破坏过的家里,继续以浓茶以香烟维持头脑的清醒,侃侃地讨论着每个家庭的雄心壮志远大目标,制定一条条他们认为是周密的如此这般挣资本主义的钱的具体计划。仿佛他们面临的是第三次世界大战,赢得战争胜利的爱国主义的责任,已客观上分担于每个家庭,需要全民皆兵,需要各自为战。而且,需要十二万分的战之能胜的信念……
形形色色的人叩开属于各类社会阶层的人家的门,对那些人家的大人或孩子的罹难表示虔诚的悲痛和友好的抚慰。前景虽然美妙,但是人生地不熟,现在的乃至曾有过的种种关系,显得分外宝贵起来。凡是聪明的有远见卓识的人,都认识到了它的重要性和不可低估的价值。像普遍的中国人一样,他们对日本人从来不曾有过好感。认为日本人太精明,太小气,太唯利是图。将踏上日本这个世界富国的国土使他们倍觉逢凶化吉之欢欣,而将和日本人打交道却又使他们忧虑重重。说到底,挣资本主义的钱,更具体地说,挣日本这种资本主义的钱,难道不就是挣日本人的钱么?日本人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挣的。他们的深层的忧虑正在于此。他们甚至觉得这是美妙的大前景之美中不足。他们希望能在到达日本之时,巩固起一个中国人的联盟。而自己属于这一联盟。如果能不但属于而且驾驭这一联盟,那就更称心如愿了。抱团儿的蚂蚁能过江啊!尽管他们也曾感慨于中国人无论在中国或在外国,无论过去或者现在,尤其现在,是如干沙一样很难抱成团儿的。但挣资本主义的钱的野心,使他们当事者迷起来。抱不成个大团,抱成个小团儿也行啊!不能长久巩固,相互关照于最初也行啊!就是一踏上日本国土,便和日本人打起架来,几十个中国人一群,也比孤家寡人强啊!这一极其现实主义的考虑,使他们决定到谁家去吊丧之时,是将吊丧这件事儿掂来掂去,充分权衡了各方面的利弊的。所以被他们叩开门的人家的主人,对于他们深更半夜而不推迟几个小时天亮后再来表示哀悼,心有灵犀一点通。身份地位比来者高的,显出极有分寸又极容纳的仿佛临时收编的态度。即使内心里很瞧不起甚至很讨厌对方,也尽量掩饰得严严密密,绝不流露丝毫于面上,给予对方一种心理上的收获。前面是日本——这一非常特殊的情况,使他们宁肯虚与周旋多交一人,不敢轻蔑怠慢得罪一人。哪怕明知对方是牛二是王伦是陆谦,也不敢。非但不敢轻易得罪,恰恰相反,更需小心谨慎地敷衍。身份地位比来者低的,那一种大受抬举诚惶诚恐的态度,使对方完全可以相信,到了日本,对方众叛亲离,也还是有人忠心不二。那便是他们……
“到了日本,万望多多照应点噢!从前那些上牙磕下牙的事儿,就都别放在心上了!……”
“当然。当然。互相照应。互相照应。都是中国人嘛!”
“那我这些日子里就不登门打扰啦。全家要做些必要的准备呢……日本见!”
“我也不登门打扰啦。日本见!”
于是双方似乎都心中有数,心中有底了。
于是来者匆匆而来,从容而归。高兴而归。
于是悲者不复悲矣。化悲痛为力量。一切向前看。一切向日本的钱看……
在那一个夜晚,在子夜之后,在城市终于寂静了的时候,不少人,不少人家,以哀悼死人为因由,以安慰活人为借口,互相表达意愿,互相串联,互相摸底或托底,重新进行人际关系的临时排列,优化组合。一些或小或大的圈子,暗中形成,或正在形成着。这一点,增强了不少人、不少人家挣资本主义的钱的信心。仿佛依恃了这一点,踏上日本国土之后,便“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了!从太精明太小气太唯利是图的日本人兜里大把大把地掏取日元,似乎便是易如反掌之事了……
市长专车的司机,将车开到电视台,收回了接送市长的专利。
市长坐入车内之后,小伙子怯怯地问:“市长,你还要我吗?”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