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科·伊耶(第3/4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书的生命在于冲突。而在有关书店的这个故事里,近年来可一直不缺矛盾。我们生活中每天都会出现不去实体商店的新理由,比如朋友们告诉你有电子阅读器和网站折扣。有时出版商似乎就像泰坦尼克号的乘客,在恐慌中四处奔逃。丸善书店是我在京都的文学家园,过去的二十五年间我在那里度过了许多时光,但它突然间倒闭了,没有任何声响;巴黎的乡村之声书屋,一间拥有独到眼光和非凡品味的书店,近期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每次回到马萨诸塞州的剑桥或加州的伯克利这些对文字还算忠诚的地方,我也会发现书店正在消失,同时还带走了老朋友和经典作品。

朋友们跟我说,现在只要轻轻一点,一本书就能到达你的电子阅读器里,价钱是你现在所花的一半都不到。电脑会推荐你下一本买什么。但是,还有些事是电脑不能帮你做的,是会被它们视为异教邪说的。有一次在乡村之声,我问前台的迈克尔要一本乔治·佩因特为普鲁斯特写的传记。他告诉我那本书已经停止印刷了,如果我第二天再来,他可以送我他的那本,我可以自己留着,免费的。(他还问我:“要平装本还是精装本?”第二天他欣然兑现了承诺。)

简言之,书店并不只是生意;它是共享的激情。它是一段对话,一次充满活力的交流,是你愿意与另一个刚刚在古挪威文学中新找到一处提及Vinland的品钦迷[50]分享的东西。收银台的员工与顾客在手上交换了什么,并不如他们在思想上交换了什么重要。因为看见你买了一本悉达多·穆克吉的《众病之王:癌症传》的那个人会告诉你,她曾经也被诊断患有癌症,但并非所有这种悲惨境遇最终都会致命。

因此,你以为翻过这页之后的第十一章会是一家勇敢的小型独立书店在数字化销售和大型连锁书店的大潮中逆流而上的故事,却在页末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这个关于我的书店的故事的倒数第二章开始于八年前。那时,一家销售旅行书籍和装备的新店在市中心开张了。我一踏入这个新的奇幻世界,书店经理便迎了上来,跟我说他想把这个店标上地图,去鼓励读者,让大家回想起阅读的私享乐趣。他说他打算组织一些大型朗读会,到处去做宣传,去这条街上的公共图书馆里租一个房间来把它们打造成真正的盛事。

我愿意加入吗?

作为一个作家,一个读者,哪怕仅仅是一个热爱这座城市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去支持这些已经支持了我们这么多人的书?没有它们,我就没有生计可言,也失去了生存的理由。

所以我立马回答了“愿意”。我们约定四个月后的一天再见,那时我会有一本新书要出版。当那晚来临,我来到了那家刚起步的自命不凡的书店,却发现店里并没有广告,也没有提前在图书馆预订房间。事实上令人遗憾的是,那个经理甚至都忘了准备我的新书来卖。

看着那些放弃了家里暖和的春夜来到这里的读者,他们坐满了几排灰色的折叠椅,我拨打了我的私人911。

“没问题。”我的老友,来自乔叟图书的戴维在拿起电话的那刻便说出了这句话。他愿意把他店里能找到的我的书全部收起来,在二十分钟内开车带来这里,并且帮一个新对手把它们卖出去,因为这个新手懒到甚至没有备货。

重点不是哪家书店能赚钱,而是人们应该能买到他们需要的书,他可能是这样说的。

许多优秀小说的结尾都有一段结语,让你对刚刚读到和了解到的东西有更清楚的认识。因此现在让我也用这样的话作为乔叟图书的故事的结尾。

几年前,博德斯书店进驻了圣巴巴拉的正中心,在我们主购物街的中央十字路口建起了一座巨大而诱人的三层城堡,旁边就是一个大型公共停车场和一家五银幕影院。它营业到很晚。总有小孩在店外来回晃荡,常常还有音乐家即兴演出,吸引人群聚在门口围观。店里有免费的休息室,有时髦的卖咖啡和蛋糕的柜台。它的顶层摆满了CD,就连我不喜欢书的朋友们都开始在这里出没。

这里的杂志放满了一条又一条走廊,还有可供免费使用的电脑来引导你去找到你要的东西;这里有朗读会,有舒服的椅子,狡猾的大零售商知道如何巧妙运用属于独立书店的一切道具,将其转变为自己的优势。

就在博德斯书店对面,在我们最时髦的新购物街上,还有家不断扩张的巴诺书店。

我们都觉察到,显然小小的乔叟图书在与这座城市背道而行。它藏身于购物街深处,没有跨国公司的支持,只有马莉坚定的信念。它是这个以企业为主导的艰难时代的典型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