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名韦尔卡姆,西部唐人街,犹太人(第2/3页)

不可思议的是,沃伦镇一带的石头全都闪闪发光,一派炫目,流经小镇的小河河底也金光灿然。拾起石头一看,原来有一层薄薄的金箔像青苔一样紧紧附在表面。起初以为没准这就是真正的金子,很卖力气地拾了一堆,继而心想这里不是传说中的Zipangu[2],不可能遍地落满黄金,自觉傻气,遂作罢。想必是只发光而别无太大价值的矿石。不过,在这往日的金矿小镇里,目睹着脚下沙石被太阳照得金光闪闪,还是觉得像被狐仙迷住了似的。风景相当奇妙。虽说不是汉弗莱·鲍嘉主演的电影《黄金》,但黄金这东西或许真有一种令人心荡神迷的魔力。

翻过落基山脉,从爱达荷州一进犹他州,西海岸即在眼前。在犹他州,住在过去的塔夫茨大学同事查尔斯·井上先生(研究泉镜花[3])的父母的花园里,因为查尔斯总是劝我去犹他州看看,说犹他州是个极好的地方。查尔斯的父亲是第二代日裔,战争期间因reolcation[4],从加利福尼亚送进了怀俄明州的收容所,战争结束后也没返回故乡加利福尼亚,而在相邻的犹他州定居下来,靠着白手起家,如今在一个叫加尼逊的小镇郊外拥有七百五十英亩农园,子女都是医生、律师和大学教授等专业人士。他们全是摩门教的信徒,不饮酒,不喝咖啡,由于曾来日本传教,日语非常好。他们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也无一例外地在布里加姆·扬大学接受训练,然后作为传教士前往日本。

战后为什么没有返回加利福尼亚州而改信摩门教呢——这样的例子少而又少——关于这点我到底没问,想必老人在收容所期间想了很多很多。住在旁边的老人的儿子、医生德怀特(和我同年)说:“日本人在战争期间受了很多迫害,而摩门教徒在美国历史上也一直受迫害,这里面大概有相通之处吧。哪一方都是以勤劳为美德的规规矩矩的老实人。啊,倒也不是说所有人都那样……”

把摩托雪橇装进卡车,和德怀特一家去山上玩雪时(附近山顶6月也有雪),我问他:“对您来说,世上最最宝贵的是什么呢?”“家庭。”德怀特说,“没有比家庭更宝贵的,那是一切的基础。”卡车的仪表板上很自豪地摆着竞选高中学生会主席的英俊的儿子的照片。儿子高中毕业就将去日本传教。

不过,在犹他州不能喝酒让人很不习惯。全州所有人都滴酒不沾,无一例外,连咖啡也几乎不喝。我脑子里想两三天不喝酒又有什么呢,但真的不喝又有些想喝。人之常情。白天一般都很热,所以傍晚来临时很想“咕嘟咕嘟”喝一杯啤酒,然而无论去哪里都很难要到啤酒。镇上连酒馆也没有,旅馆里基本上不供应酒,于是只能大口小口地喝冰红茶。

在靠近亚利桑那州的锡达城投宿汽车旅馆,服务台里坐着两个黑西装白衬衣黑领带极有摩门教传教士意味的青年,我虽然心想恐怕不行,但口渴得厉害,慎重地问哪里有能喝啤酒的餐馆。毕竟快到州境了,难免有侥幸心理。两个青年皱起眉头,客气地(但不无冷漠地)答道:“噢,对不起,您二位还在犹他州。”意思仿佛是:既然那么想喝啤酒,就去亚利桑那州喝个够好了!如果可能,作为我何尝不想那样,问题是到州境还要两个小时,而我不想再开什么车了。天热得要死,我们累得要死,累得像死狗,像一段木头。

出门问了很多很多人,听说镇郊有“类似”酒吧的场所。实际去那里一看,实在不成样子,再渴也没心情进门。以前在费城偏僻的乡间,我也到过同样有宗教性质的镇,进过外观同样阴沉的酒馆,因此十分清楚,那种地方肯定像《铁面具》中出现的地牢一样阴暗,感觉湿漉漉粗拉拉的,就像周围的破烂东西统统随风聚到了一处。进这样的地方喝啤酒,根本喝不出滋味。

只好死心塌地,吃了一顿没有酒精陪伴的味同嚼蜡的晚饭。之后在车里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一罐几天前在加油站买下来以后扔在那里的如马尿一般温吞吞的百威,用旅馆里的冰块冰了,两人各分一半,一小口一小口喝了。尽管不解馋,但的确是最高享受。

犹他州风光秀美,地方特色也令人兴味盎然,不过说实话,进入亚利桑那州荒凉沙漠正中一座荒凉小镇,在第一眼看到的酒吧里要了冰镇百威啤酒“咕嘟咕嘟”大喝特喝的时候,我们还是舒了口长气。这个该遭天罚的世界上的无可回避的现实已经一点一点渗入我的体内,真真的,酷酷的。唔,人世就该是这个样子,我想。

过了亚利桑那州(就我们实际路过的部分来说,除了仙人掌和加油站,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驶入内华达州,即将到达赌城拉斯韦加斯。我这人向来对赌博没有兴趣,不过既然来一次有名的拉斯维加斯,日暮以后还是穿上茄克去赌了一回。买了牌,这里那里转动赌盘,随心所欲地把筹码放在上面,或许该说是Beginner's luck[5],居然碰巧凑到了一百七十美元筹码。心中大喜,用赢来的钱一气买了许多旧唱片。拉斯韦加斯找起来也有几家旧唱片店,有的店里可以发现非常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