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印象(第4/4页)

后来我和我的干妈又聊过几次。

她问我:“如果一个老人生了癌症,最长能活多久,最短又能活多久?”

我以我所知道的常识回答了以后,她沉默良久,又问:“活得越久,岂不是越费钱?”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尤其是对这样一位七十七岁了还辛劳不止采茶攒钱的老母亲。

她语调平静地又说:“晓鸣他爸生了癌症,才半个多月就走了。晓鸣寄给我的钱和我自己挣的,加起来快一万元了。现在治病很费钱,不知道一万元够治什么样的病?……”

我更加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有摇头。

于是她自问自答:“我死,也许不会因为病。就是因为病,估计也不会病得太久。我加紧再挣点儿钱,攒够一万,估计怎么也够搪病的了。我可不愿拖累儿女们,儿女们各有各的家,也都不容易……”

我装出并没注意听的样子。

不料她突然问:“你们城里的老人,如果还挺能吃,就表明还挺能活,是吧?”

我回答:“是。”

她说:“我们农村的老人,如果还挺能干,才表明挺能活。你看干妈,是不是还挺能干的?”

我又回答:“是。”

……

当我离开茶村时,我和我的干妈,相互都有些依依不舍了。

我又明白了我自己一些——都五十七八的人了,居然还认起干妈来;实不是习惯于虚与委蛇,而是由于在心理上,仍摆脱不了那一种一心想做一个好儿子的愿望。

因为我从来就不曾好好地做过儿子。那是需要些愿望以外的前提的。对于我,前提以前没有。现在,前提倒是有了,父母却没了。

我也更明白了——为什么我的某些同代人,一提起自己过世了的父母就悲泪涟涟。

我是那么羡慕我的好友晓鸣教授。

他的老母亲认下了我这一个干儿子,我觉得格外幸运。而我尤其幸运的是,我的远在一个小小茶村里的干妈,她是一位要强又善良的老人家。

至于她爱捡废品的“缺点”,那是我能理解的;也是我觉得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