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眠(第3/3页)

这一下就是27层,同样的昏暗、狭窄,同样在22楼遇见了那条狂吠的狗,那狗甚至还得寸进尺地跟着我跑了两层楼,然后接下来的楼层没有了狗的陪伴,简直像是一条无尽的阶梯,我当时都有直接下到十八层地狱的想法了。

但上帝是公平的,坚持到底的人必定能见到曙光,当我看到那楼梯口大大的“1”字时,泪水都要夺眶而出了,我双腿发软汗流浃背地走出了楼道,再回过头来的那一刹那,看到那楼体上贴着一个巨大的字母A,顿时有了想扇自己耳光的冲动,朋友家的房子在B栋,我他妈这顿折腾应该是在找死吧?现在的开发商是怎么回事?盖楼房必须要每栋都一模一样吗?就没有点创新精神吗?就算是为了节约设计成本,那小区何必也弄成一个模子出来的?就不能给居民一点新鲜感吗?还有门卫的老大爷,我没出示钥匙你怎么就放我进去了?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吗?

后来,当我把这一整个过程和朋友与他的女朋友讲述后,他们只送给了我两个字,“报应!”

于是那晚,我成功地喝多了,端着酒杯站在27楼的窗前,看着哈尔滨的夜色,美得都有些虚幻了,我对朋友说:“你有时会不会在一刹那,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朋友说:“你怎么不去死。”

人生中第一次去哈尔滨,是在多年前,久到已经忘记了具体的年份,只模糊地记得那时自己还是年少的模样,背着双肩包,觉得世界只是大并没什么大不了,那时坐再久的车也不会觉得辛苦,走再多的路只是会脚疼,对所有新鲜的或是陈旧的事物都抱有十足的热忱,而如今,只是写到这些就已经感慨往昔,回忆太长都会觉得疲累,并不是在装老,只是觉得面对从前的事情,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第一次去哈尔滨逛了很多的地方,在路边询问卖报的大妈乘坐几路公交车去龙塔,可惜到了之后询问了一下门票的价格便放弃了攀登,直到过了这些年也一直没能再去,不再是因为价钱,而是已经不想。

还去了博物馆,凭身份证领取了门票,除了恐龙的化石其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印象深刻的倒是后来黄昏的时候沿着一条又一条不知名的街道行走,看到了很多日伪时期的建筑在落日的余晖中映出阴冷又恍如隔世的气质,还有更为高大的俄罗斯风格建筑,都一同守望着这座北方的城市。后来华灯初上,街道上的车流拥堵不堪,我穿梭在车与车的中间,总是害怕它们会突然启动把我夹死在中央。最后我来到了中央大街,那应该算是哈尔滨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望着那些奢华的橱窗与暖黄的灯光,总幻觉会突然下起雪来,于是我买了一个棉花糖,边走边吃,也忘记了当时的心情,只是如今想起那样的场景,会痴痴地笑一下,笑自己怎么那么勇敢。

那次我并没有住宿任何一家旅店,原因好像是因为是凌晨的车次,我走进了一家位于地下的电影院,二十块钱一张门票,可以坐在里面看上一夜的电影。那家影院只有一个放映厅,椅子上罩着红色的绒布,屏幕灰暗而破旧,循环地放着几部电影,观影的人寥寥无几,我挑了一个后排的座位,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屏幕光影的变幻,如今仍旧想不起都放映了哪几部电影,只记得都是盗版的影像,镜头来回地晃动,时不时有人起身挡住偷拍的镜头,以及影院里此起彼伏的鼾声。

有时我总是会想,如果我们不能够懂得一座城市,并不是因为我们留驻的时间过短,也不是城市过于深邃,只是因为我们还年轻。

最近一次从上海回家,到达机场的时候被告知飞机由于流量控制晚点了,在候机大厅里转了几圈后夜就来临了,又在咖啡厅里喝了两杯咖啡,心脏有些难受,起身去吸烟室抽烟,待那根烟抽剩了一半,广播里就传来“前往哈尔滨的旅客注意了,您乘坐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请前往6号登机口准备登机……”我把手中的烟掐灭,竟有一丝笑意在胸口浮动,在心里默默地对它说,“嗨,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