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大人~男友的房间~(第12/13页)
口气并不是扬扬得意,反倒像有点过意不去。
“长不大。”
我不知如何是好,很是困惑,没有吱声。当然也可以说:我也没怎么长大哟。本来就是事实,我还希望说完后开怀一笑,加上一句:还是跟当时一模一样哟。
然而又觉得一旦说出口,似乎有谎言的感觉,于是困惑不已,没有作声。
“有时间喝杯茶吗?”
我问道,他点点头。我们走进了地下街的咖啡屋。
那天很热。我点了一份冰镇白玉赤豆汤。他笑了,说道:
“喜欢甜食这一点没有变嘛。在‘友善者’靠窗的座位上,常看到你一个人吃着难以想象的超大冰激凌。”
然后,我们坐在那里慢慢地聊起各位朋友的情况。他说读过好几本我写的书。我道了谢,却还是觉得困惑。
回忆起了一件事情。
好几年前,第一次看到小林纪晴的《亚洲人·日本人》。作者来到亚洲各国,为遇到的年轻日本人拍照并进行采访,整理成文,出了这本书。随便翻阅了一下,我便产生了强烈的“怀念之情”。
看到照片上的这些男孩女孩,我满心认为:“我肯定认识!”大家好像也都是这样。
我们充满怀念地聊起了共同的朋友。房间里总是放着大瓶三得利红牌威士忌、穿着木屐走来走去的阿敦,决心要当政治家(已经如愿以偿)的雅人,美丽奢华而又大胆、奔驰车里散发着毒药香水味、对朋友体贴入微的千辛,我一直误以为上身穿着紧身胸衣的肌肉发达的阿诚。
“真想大家结伴,一起再去趟美国啊。”他说。
“去吧,去吧。一定会非常开心。”
我响应道。但是,我觉得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我们都变成老头老太之前——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每年从他们寄来的印有照片的贺年卡中可以得知,谁的家庭又新添了成员、谁的职位又有所提升了。我们大家都身处不同的地方。
“只有拼命向前哪。”吃完了冰镇白玉赤豆汤,我说道。
“你好勇敢啊。”他说。
这时,我觉得他有点狡猾,便说道:
“你耍滑头。”
尽管如此,我还是带着几乎堪称“灿烂”的喜悦,望着眼前这位毫无变化、依然难以倚靠却为人和善、一定比我“成长”了许多的男友。
重逢真美好。朋友当然不是以量取胜,但朋友众多,人生会更快乐。
纵然不会再度重逢,但是他们肯定会在各自的人生中施展身手,能够这么想,便是对我最好的支持。
上帝还是存在的啊。
在盛夏的大阪地下街和他分手后,我边独自走着,边这么想。
饰有小石头的耳环
我基本上不善于和孩子交往,所以当有孩子的朋友说要带孩子来玩时,我便会紧张得哆嗦,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到什么样的人是理想的男性或者理想的女性,有人回答说是“喜欢孩子的人”,我也无法理解。这是个谜。
总而言之,我尽可能地不接近孩子。
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要分类的话,应该算是个孩子,却极为睿智,是我的朋友。碰巧他是我的女友所生,因此对我来说,他也是朋友的孩子。但这不是事情的本质。
在我的眼里,他是个非常成熟的人,总是在充分了解周围的情况之后,再深思熟虑地付诸行动,说起话来远比那些比比皆是的大人诙谐风趣,而且还非常温和。
事实上,每次相遇,他都令我刮目相看。
在他情有独钟的“地铁博物馆”里,他完美地陪伴着我的朋友(他的母亲)和我,给我们讲解有关地铁的丰富知识。当时他还只是个幼儿园的学童,竟吐出了极有男女平等色彩的台词:“还能走得动么?”“行李我来拿吧。”
第一次来我家玩的时候,他逐一巡视每一个房间:“这榻榻米大概多少多少叠吧。”不仅猜测得准确无误,甚至还说什么“郁金香和窗帘的颜色很般配,好可爱”,“虽然有点凌乱,不过感觉很好”,煞费苦心地夸赞,连旁观者看了都心痛。“这架钢琴我可以弹吗?”他彬彬有礼地问。“请。”我答道。他便不看谱子,弹了一支很短的曲子(当然是替我们着想),然后仅用十秒钟便发现了连我这个主人都一无所知的自动演奏功能,使在场的每一位(他的母亲除外)大人目瞪口呆。
他对机械很在行。女友丝毫不以为奇地说。不愧是母亲。
还有过这样的事情。在咖啡店里,我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抽烟,他突然说:“吐烟时用不着每次都头朝上。”语气非常老成。他的父母都不抽烟,不过他大概原谅了我这个坏习惯。我好像无意识地“每次都头朝上”将烟吐出去。倘若他说“在孩子面前请不要抽烟”,我大概会好强地微微一笑,答道:真是多管闲事。他的宽宏让我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