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里的贼(第5/9页)
“你咋知道我是贼娃子。”艾布说。
“你跑步的声音就是贼娃子的。只有我们贼娃子才这么跑。”那人说。
两个贼娃子在荒地上相识了。
“我叫艾布,阿布旦村的。”
“我是阿依村的吐鲁浑。”
两人隔了坎土曼把长的距离蹲下,天黑得很,看不清对方。艾布掏出莫合烟,倒在烟纸上,给吐鲁浑递过去,又自己圈了一根。艾布划着火柴,给吐鲁浑点烟,吐鲁浑赶紧扭过头,背对艾布,自己划了根火柴点着烟。吐鲁浑吸烟时也把头扭过去。看着吐鲁浑这样,艾布也在烟头吸亮的一瞬扭转头。
艾布在阿依村有了一个朋友。吐鲁浑说,“你要哪个晚上来阿依村办事,就先到我家。”吐鲁浑把艾布领到自己家房子后面。“就是这个房子,你往房顶扔两个土块,我就知道你来了。”
吐鲁浑从家里揣出一瓶酒,两人又来到村外的荒地上,坐在星星下面喝开了。吐鲁浑把酒瓶盖咬开,自己灌了一口,递给艾布。吐鲁浑给艾布递酒瓶时头扭向一边。艾布接过酒瓶,喝了一大口,又递给吐鲁浑。艾布递酒瓶时头也扭向一边。月亮一会儿出来一会儿钻进云里。月亮出来时,两人背对背,喝一口酒,说一阵偷鸡摸狗的事。直喝到头遍鸡叫,两人站起来。依然是隔着一坎土曼把子远,背对背。
吐鲁浑说,比一比看谁先跑得不见。
艾布说,跑。
话音未落,吐鲁浑的脚步声已经出去了。
只一会儿两个贼就跑得没影子了。
艾布和吐鲁浑合作偷过几次羊,吐鲁浑知道阿依村每家的羊圈门朝哪开,门上的锁咋开。吐鲁浑给艾布说清楚了,就藏在外面,等艾布进去牵了羊出来。然后,把艾布护送出村子,自己回家睡觉。艾布下次来的时候,把上次偷羊卖的钱分吐鲁浑一半,再揣一瓶酒,两人坐在村外野地上,喝完酒,吹完牛,再偷一只羊牵走。
有一次在巴扎上,艾布看见一个人,觉得熟悉,那个人也在看自己,看了好久,各自走了。艾布想起来,这个人可能是阿依村的吐鲁浑。他又不敢肯定。那是黑夜中认识的一个人,在多黑的夜里他都能认出他。他听他的脚步,在星光中走路的样子。他们都没见过对方白天的样子,白天他们不认识。
偷偷摸摸
早先有专偷小偷的贼,叫偷偷。偷偷盯住小偷,小偷去哪跟到哪,小偷入户行窃,偷偷在外守着,等小偷偷出东西,一路跟着小偷走,等小偷把东西藏好走了,偷偷背起东西回家。小偷偷了东西先不拿回家,找地方藏了埋了,等风声过了再来拿。还有胆大的偷偷,夜里藏在隐蔽处,看小偷偷得东西出来,迎头大喝一声,小偷丢下东西逃跑,偷偷拾起东西朝另一个方向跑。
与偷偷相似的另一种贼叫摸摸,专偷色,摸别人的女人。
摸摸在月光里,听人家窗根。想摸的情人在男人身边,要等到情人把男人哄睡着,摸摸知道情人的情给自己留着,哄男人睡着的好方法是要他,让男人变成泄了气的皮球瘫在被窝里。男人泄完气睡着,狗都叫不醒。
情人掀开被子下地,踮着脚尖,猫一样走来,尕身子一侧出了门缝。摸摸抱起情人往草垛上走,也是踮着脚尖,贼一样的步子,摸摸早把院子里的狗喂熟,狗卧在窝里,闭着眼睛,假装没看见。狗见女主人光光地被别的男人抱着,臊得很,不好意思睁眼。驴也臊得很,头偏到一边。草垛上搭着梯子,上梯子时,摸摸让情人趴在背上,自己趴在梯子上一阶阶上。梯子摩擦草垛的声音传到狗耳朵,狗看见两个摞起来的人在爬草垛,上面的人光光的,双腿夹住下面的人,上翘的屁股蛋上返着月光,腿中间也亮汪汪的。
上到草垛,梯子提上去,草垛顶铺着毡子,摸摸拿手摸,情人早被别人摸熟透,水汪汪了。这种熟透的味道不同于被自己摸熟,味道的妙处只有摸摸知道。草垛高过房顶,高过树梢。草垛上面月光汪汪。站在阴影里的驴,看见草垛像自己的肚子一样一鼓一落,狗也看到了。狗还听到女主人压抑的叫声,向着月亮叫,狗忍不住“汪汪”地叫两声,又赶紧住嘴。
夜里偷偷遇见摸摸,都躲开。艾布偷东西那些年,知道村里有一个偷偷,他感觉到有人跟他的踪。艾布有一次把偷来的羊藏在河边灌木丛,过两天去羊不见了。摸摸的事艾布干的多,他的媳妇就是夜里摸来的,他还在夜里摸别人的媳妇。不偷东西以后,艾布夜里睡不着,依旧像以前一样在村里游荡。多少年过去了,阿布旦的夜晚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在游荡。
艾布当摸摸的时候,看见了老村长额什丁,艾布那时好奇,暗中跟踪老村长,他想看看老村长干这个事的样子。老村长走路不像艾布,偷偷摸摸的。老村长夜里走路也像村长,他不用踮着脚尖走,村子是他管的,他从白天管到夜晚。老村长夜里碰见人,大喊一声,“谁,干啥的”。别人都怕晚上碰到老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