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追逐已逝的回忆(第3/6页)

在第一个标题——“对迈耶医生所授课程的批评”下,父亲毫不客气地写道:“他过于强调自己的那套系统及其诸多细节。这就要求学生记忆大量他集成的各种概念和精神生物学方面的信息,从而失去对精神病学的总体把握……”早会上,无论提到任何同时代医生的工作,他的评价都“有些贬损之意,称其贡献微乎其微”。对此,父亲辩称:后来,他的这种做法产生了一种“回飞镖”效应,“很多学生对精神分析和其他探索性概念越来越着迷”,结果“仓促之下,纷纷走入极端”,完全抛弃了迈耶医生的那些概念。

在“菲普斯诊所与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其他部门关系”这一标题下,我父亲写道:“菲普斯诊所简直是心理学领域的西伯利亚,与精神病学部和医疗部几乎都没有交流。诊所有自己的内科医生,更加强了其孤立性,让其完全独立于医院其他部门。这种情况不仅是对医院的侮辱,对病人也是极不公平的。因为诊所提供的医疗咨询质量,远远比不上医院常规医疗科系提供的咨询。”

提到“普通病房”时,父亲说,因为缺乏适当监管,“我认为,病人并未享受到应得的彻底治疗”。

“事实上,没有一个高级职员会坐下来陪陪病人,也没有实习生花上一小时或半小时,耐心仔细地询问病人的情况。关键在于,实习生应该得到一些医生们亲自传授的临床教学……而非在早会上基于二手资料展开的讨论。他们自以为已从病人那儿获取了信息,于是,早会上的那些二手资料,都是以他们的这些描述为基础的。

“大多数训练都围绕早会展开。让一名实习生读完一份冗长的手写病例后,迈耶医生再给一些看似睿智的评论。有时,这些会议非常荒谬。众人围绕诊断结论争论不休,却只字不提任何具体的治疗方案……

“尽管支持旧体制的人会表示强烈的反对,”父亲继续写道,“事实上,实习生们却得不到任何处理诸如激烈谵妄或癫狂等重大问题的经验。”

父亲写到,给实习生指派任务时的组织不力,也导致病人无法得到彻底护理。

“刚进入诊所的一两周里,病人备受关注。接着,他引发的刺激便会逐渐消退,像块薄煎饼般被抛弃,因为实习生要么忙着应付其他新入院的病人,要么就被其他浪费时间的人或事分散了精力。因此,进入诊所后的第三周或第四周里,病人往往都会大失所望。在那之后,他们不仅很少见到那些实习生,即便见面,相处时间往往也十分短暂。”

在“实验室”这个标题下,父亲写道:“说实话,我对此没有任何评论。我不知道建这么多解剖实验室的意义何在,因为解剖不过是迈耶医生的个人嗜好而已。他虽强调解剖,却几乎不提生理学概念……”

在“精神神经机能病”这个标题下,父亲写道:“对精神神经机能病的治疗和指导,是诊所运作过程中最薄弱的环节之一。我曾建议迈耶医生,应该建立一个长期研究精神神经机能病治疗方法的专业科室,却无济于事。从这个方面来说,我认为,对美国精神病学应尽的职责,该诊所并未做到。”

如果找到某个一直沉浸在欧洲精神分析学派的“高贵难民”,那些无法接触到非迈耶指定岗位的实习生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拒绝迈耶那些理念。

在最后一个名为“精神分析修订补遗”的标题下,父亲建议诊所或许可以期望,并由此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在这儿(即波士顿),”他继续写道,“有个非常能干的研究员[3],浑身似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动力……”

他的经历包括“在弗洛伊德的门诊部担任多年管理者职位”。父亲极力推荐此人,说出他的名字后,又加上了这样的描述:尽管他坚信“正统”,“却并非如弗洛伊德医生般老派……反而一直警醒且好思,他那敏捷的思维是极具促进作用的……见见他,亲自评估一番,或许是个好主意”。

我想,收到父亲建议的那位医生,应该认真考虑过他说的这些话,因为他在回信中亲切地表达了谢意,称“您的信写得非常周到,对我帮助很大”。我不知道这位新所长在制定新政策时,是否受到了父亲这些建议的影响,但我知道,父亲继续跟诊所的其他医生密切合作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