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里来的人(第3/4页)
犯罪者:“杀了一个想杀人。”
A:“至少,你做了想做的事。”
犯罪者:“我是想杀一个人。”
A:“一个女人?”
犯罪者:“我们互相杀。”
A:“我还没有遇上过我想杀的人。”
……
杀机就是爱的机会。只有这样的爱情才叫爱情——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最好是死于平淡之前。
犯罪者和A回到唐山后便搬到一起同居,住在一个老小区的房子里。很多争吵、很多甜蜜,也许这就是生活,至少A曾如此想象。
“你为什么喜欢看电影?”犯罪者忽然说。A大吃一惊,因为自己从未说过这件事。有段时间,自己心情不好,天天去电影院外徘徊。有一次比较晚了,电影没看成。随便什么电影都可以。去时电影院关门了,她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抽烟,这个时间没什么人……犯罪者说,自己做过一个梦,他说自己去接当时的女友,从同一个电影院门口路过,看到A走下台阶,上了一个人的摩托车。
是你吗?是我吗?
他们的对话开始伴随梦境交叉——又是雷声滚滚,透过一扇小窗口看出去,空地上风雨大作,远处有一列火车轰隆而过,一辆出租车闪着橘色的大灯等着一个人。雨水落在玻璃上,从镜头前滑落,车移动的痕迹模糊了。
一个夏天,雨水丰沛的那一年,犯罪者抵达了边境小城。
同样是雨水丰沛这一年,他犯下罪案,潜逃回北方小城。半路上,下了出租车,他拉着旅行箱走在雨夜。
一个陌生女人,这个女人在雨中的模样让他想起B,那个死于自己之手的B几乎是在极度兴奋中死去的。
……
不断有死者送去医院的汽车从身边经过,在犯罪者坐上夜晚的汽车在满洲里的街上奔驰时,救护车的声音总是会猛地响起,这样的话,他就扭过头去,望向窗外。
电视新闻报导:“内蒙古自治区满洲里市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在杀死三人重伤两人后逃离了作案现场。”
作案现场划定在一座老厂区空楼二层靠东的房间里。据拆迁单位的目击者称,曾在现场分别看到过拉着箱子的A和一个手持相机的犯罪者,他们一前一后进入犯罪现场,至于何时离开便没有注意了。
事实上,A一直关注着满洲里的新闻,几年未断,直到这一天来到。她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时异常的冷静。身在异地的A想了一会儿,拨了电话,对方电话关机了。电话镜头在厕所,同时可以听见水声,是刷洗声,整个局促的小地方都是血迹,窗外的雨洗掉一切,他点燃一根烟,这是他潜回故乡后的第一夜。
一个秋天,A坐在长途大巴车里,窗外的树木由绿及灰,一种神秘的音乐伴有刺耳的鸣声。声音渐渐升起,汽车前行,时而出现静音效果,眼前熟悉的街道,行人纷纷闪过,声音中的嘈杂越来越大,最后湮灭了汽车开动时响起的音乐。接着,一个红色的大巴车停下又开动。
车站周围是一些神情慌张的人,他们的视线停留在刚停下又开动的大巴车上,随着大巴车的开动,他们扭动脖子。在他们视线的另一头走入一个女人——A。她从风衣兜里拿出手机,电话那头依然没有回音,她的表情上写满了焦灼。此行的目的,对她来说更是对昔日感情的一次回溯。她的步伐在电话的忙音中失去节奏。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坐上出租车,天空下起小雨,后视镜中的她形容憔悴之极。
出租车来到一处老小区。小区周围拉起防护网和各种各样的广告,好容易找到了小区入口,大部分楼已拆光,有的拆到半截,有的毫无踪迹。他们曾居住的那栋楼房还在。整个小区只剩一座孤楼。A独自走上楼,曾经的住处人去楼空。她推开门走进去,狼藉如记忆。还有雨声,雨声之外,还有整个城市颓败的轮廓。慢慢地,走上阳台。
巨大的一座空楼,一个人影,我们看到她在哭泣、茫然,脚下踩到玻璃的声音越来越清脆。是的,我们看不清脸,但我们透过那个背影得知她的生死选择。
“你觉得你为什么回来?”
“我觉得他回来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回来了?”
“他肯定会回来。”
一个烟气升腾的镜头。无名的男女对话之后,阳台上空无一人。雨声加重,整个混响带动起一种嘈杂声响。然后我们随着镜头来到布满尘土的卫生间——犯罪者面对镜子排泄欲望,然后走出门,他每天都会深夜才回来,与此同时每天这个城市中都会发生案件——这些都是A知道的,但他似乎还是每天回到家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夏天,犯罪者被从满洲里来的人一直逼入绝境。就算被打死也没什么,他总想发笑,面对拳头时,也觉得流下来的血是甜的。没想到一路以为甩掉的人一直躲在暗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出那个人的窥视。当他感到一阵麻酥,睁开沾满鲜血的眼睛,对方正在他面前脱裤子:“转过去!”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像又知道。他觉得,接下来自己还会被杀死,因为从满洲里坐上火车之前的那个晚上,那个人在电话里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