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门(第3/8页)
饭菜上来了。顾不得想那些事了,只想吃顿饱饭,我的肚子都忘了叫了。刚拿起筷子,隔窗外的她,也拿起了筷子。呵,细瞥一眼她的饭桌,和我完全一样的。当然,都这个小饭店里的同一口锅里盛出来的。
她低着头吃饭,不时地看看我。后来,我就盯着她,我看她的眼神逐渐地不安起来,才扭头回来,面无表情地吃饭。买单时,我又望了她一眼。她也刚交完钱,往外走去。她站在门口,扫了我一眼,迅速低下头。这次的眼神是怯怯的。我忽然一心软,出门没理她,背上背包独自朝山看了看,然后接着走。到山腰的时候,天又暗了一些,身边是森林淡淡的阴影一阵一阵地扣过来。刚想向四周寻找一下,一回头,又是她影子一样远远地站在那儿。我停下,她停下。我干脆坐下来卸下背包,对她喊:“你过来!”
她停顿了一下,跑上来。没等我开口,她就说话了。
她说:“我觉得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干什么?”
“你需要我给你一条路,这里黑了,路可危险了!”
“你要给我一条路?”
我呵呵地笑着。这个小姑娘的话,让人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忧伤。我又捂了捂心口。
“你疼?我看你一路捂着……”
“你没疼过?”
“我一疼就会死了。”
“问题是死不了。”
“死不了,那还算疼?”
我们就不说话了。寂静之声把她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在山中似乎还伴着隆隆回音。她说完话就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长发随风飘动。
我问她:“我是需要你!怎么个价钱?”
“二十块怎么样?我算便宜一点。”她望着我说,“我可是好的导游!”
我看她一眼:“为什么是我?大老远跟过来就为挣那几个钱?”
“不是钱的问题!不是,不是钱……”她的回答,突然结结巴巴了,“二十块不行?”
“还不是钱的事?”
她还是坚持说:“不是。”
我问:“那是什么?不是?是什么?”
“你是我第一个顾客!”
她说着,已经急得要哭了。
“得了!”
说着话,我背上包掉头继续往上走。我不想让人跟着我,我不想把这次旅行变得轻车熟路的,我要走进陌生。我本来想跟她说的,又咽了回去,谁能听懂?就告诉她:我是穷光蛋!我自己走走。这里没有那么危险。你回去吧。
“你要是疼了呢?”
“我要是疼了就这么捂捂。”我做了一个捂的动作。然后,和她摆摆手。
“你疼了就知道了!”
我没有去看她,我猜那时候,她肯定极其失望,要不她怎么追上来说:穷光蛋有没有十五块?包括明天的。
实话实说这个导游的价格的确令我吃了一惊。他们这行就是抽成,这个价儿,她抽多少?可我在乎的不是钱,就说:“不用啦!去找下一个顾客。干吗吊死在一棵树上?山里都是树。”
后来,我回头看去,她没有跟上来。来时的路已经淹没在一片暮色里。登到山顶的时候,日头正跌落到山沟里,然后山谷里传来沉沉的一响。山顶往下走不远,我看见了一片灯火。这里的天黑得彻底。夕阳没了不多久,感觉上却已经像是深夜了。中间好像空了很多东西。我下山时就在想,那片灯火闪烁着,有点像星星。灯火近了看,下面还摆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是大大小小的茶杯,发出朦胧的光泽。
我朝朦胧里走去。这是一家小旅馆,有的屋子黑着灯,亮着的几间里有走来走去的人影。我想,只能住下了。
三、零五年的门内
零五年的这个叫燕子的女人坐在我的大腿上。那里慢慢地开始发麻了。她问我她像芦花淀的燕子吗。我不说话。她又问:“你不是说聊天吗?跟你聊你又不说话!”
我说:“不一样。”
她在我面前掐灭燃到指头的香烟。动作利索,几乎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曾干过这回事。无可否认,这一刻,我忽略了她的身份。
“是不是?”
“你说啥?”
“我说都不一样。”
“你不是说……”
大伙看着她从我的腿上站起来。她唱:“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她的歌声就像诉说似的,比林忆莲还要低,还要柔。我听着听着,眼里就模糊了,刘荣文在我模糊的视野里,还在和一个女人喝酒。他好像看了看我。等我用纸巾擦完眼,就听见他说:“这酒还真辣!是吧?”
我忙说:“是呀。”
两人点头。这个女人的歌声在包间里飘扬着,哥儿几个没忘了给她鼓掌,这个叫啥?他们互相看了看。女人和我一挤眼,说:“叫我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