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斯派赛斯岛(第11/19页)

“理解了。”

“布拉鲍、布拉鲍(了不起、了不起)!”

“拿去·哪里好呢?”

“跟我来!”

她把我领到扔垃圾的地方。那里离家三十米左右,摆着两个高约一百二十厘米的褐色塑料垃圾箱。垃圾箱上用德语大大写着“垃圾箱”。我问希腊垃圾箱上为什么用德语标明“垃圾箱”呢,回答说因为垃圾箱乃德国制造。我心想垃圾箱那玩意儿自己国家制造不可以么?又不是什么结构复杂的东西。不过反正是德国制造。

“‘嗖’地扔进这里。明白了?”阿婆问。

“理解了。”

“布拉鲍、布拉鲍!”

这么着,我们——实质上是我一个人做的——最初一段时间依照阿婆吩咐在星期天、星期二、星期四晚上连续倒垃圾。但不久我们就得知岛上垃圾收取体系简直是个超乎想像的谜团。反正有人来收是毫无疑问的,毕竟扔出去的垃圾不知不觉之间就消失不见了。问题是何时、何人、如何收取的根本不晓得。不说别的,我就一次也没看见垃圾车或收垃圾人的身影,尽管在几乎不存在车这一物件的如此小的小岛小镇上生活了一个月之久。此乃谜团之一。

另一个谜团是收取日,不清楚什么时候收走的。假定星期一早上倒的垃圾星期三中午消失,那么若问是否总是星期三早上来收,那倒未必,因为下个星期二晚上倒的垃圾直到星期四早上还剩在那里。有时早上消失,也有时下午消失,捉摸不透。

那么,附近人们是不是按时间倒垃圾呢(神奈川县我们家那里对倒垃圾管得异常严厉,致使我养成了小心倒垃圾的习惯),这个也不清不楚。某一天早上8点一齐倒出,另一天下午4点一股脑扔来。也许其中有某种无比复杂的规律性,但至少我理解不了。相比之下,鉴于诸般外围性情由,我看还是认为人们随心所欲倒垃圾、收垃圾人随心所欲收垃圾比较稳妥。

这样,最后我也不再循规蹈矩,改为想倒的时候一倒为快。此乃左巴化的第一步。

但是,说不定你这样认为:那一来,势必有损镇的美观,又臭,猫狗又会抓破塑料袋弄得遍地都是,还要招惹苍蝇,岂不一塌糊涂?是的,完全如此。两个德国垃圾箱装不下的垃圾袋(也没装好)随手甩在那里,猫和狗把垃圾抓得乱七八糟,苍蝇“呜呜”飞舞,臭气熏天,实在惨不忍睹。既然有那么多游客慕名而来,那么也该多少注意一下卫生才是,我想。

为垃圾目瞪口呆的似乎也不仅我一个。一家名叫《雅典人》(The Athenian)的英文月刊的专栏刊出了一封信,采用的形式是一个荷兰人写给希腊旅游局的感谢信。这恐怕是开玩笑。果真开玩笑,那么玩笑开得也够高超的了。下面引用信的内容。

这是来自最近在希腊度过两周假期的荷兰收垃圾者的信。

“首先要说明一点,鄙人服务的荷兰是个非常小的国家。鄙人的国家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因为若不那样,就会带来毁灭性结果。关于收垃圾的规定也极为严密,因而作为垃圾回收者供职的二十五年时间里,鄙人始终遵守规定恪尽职守。那是交给鄙人的任务。所以,此番访问美丽的贵国、目睹厨房垃圾一片狼籍的情景时鄙人的惊愕和欢喜诸位可想而知。路旁、峡谷、海边以及露天垃圾站,垃圾袋乱扔乱放,垃圾破袋而出,赤裸裸坦露在贵国强烈的阳光下,时而招来乌鸦或海鸥为这过目难忘的光景来个画龙点睛。对于迄今为止一直生活在密封式垃圾箱和能够处理密闭式垃圾袋的设备之间的鄙人来说,一连几个小时坐在那里观看废弃物——这才正是鄙人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生活的食粮——理直气壮的零乱景象,实在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体验。我还是第一次目睹零乱得如此美妙动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垃圾,从而获得极为可贵的阅历,作为鄙人惟有感谢而已。”

对上述狼籍景象献上感谢之情的并不局限于来自荷兰的垃圾回收者。是的,这些垃圾恰恰是岛上大部分猫们的宝贵营养来源和赖以活命的最后据点。我推测,假如希腊的垃圾回收者遵守时间、希腊主妇注意垃圾扔法,那么岛上的猫们势必转眼之间减少三分之二。好在一般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希腊仍会遍地是猫。无论从哪条小巷穿过,无论走哪条路,无论往哪里的楼梯上看,无论走进哪家餐馆,也无论拐过哪个街角,看不见猫的时候基本没有。过去在学校有过这样一次测试——“注意,看这幅画细看二十秒,请闭上眼睛。画中有几只猫?”情形同那个一模一样。各种各样的猫以各种各样的姿势位于各种各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