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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说,她老觉着自个儿的眼睛没长好,要把眼皮里的水抽掉,花了不少钱去美容院里做了手术,结果水没了,两个眼窝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皱纹。
舅妈曾经说过,表嫂爱打扮。我并不同意她的看法。我觉得表嫂在穿着打扮上一点都不讲究:头发从不梳梳,乱蓬蓬的,穿衣服也不合体,可能是缺钱的缘故,衣服裤子让人看着总感到小一号似的,上衣连肚子都盖不上,去年回来时肚脐眼还露在外面,裤子紧绷绷的,裤腰也不够长。村里的人常说闲话,搞得我舅妈好没面子。
开春的时候,我跟我爹去城里买化肥。晌午时,我跟我爹商量着要到表嫂家看看。爹不赞成,说别去添麻烦了。我
说从未去过表嫂家,怪想她的。爹拗不过我,就答应了。
表嫂热情地招待我们,说我们是稀客,还亲自下厨为我们爷儿俩做饭。她说,你们头一回来,我说啥也得做点好吃的。她忙乎了好一阵子,端上了一盘炒土豆,那丝切得很细,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我们两三口就吃光了,以为还有下一盘。表嫂说,这盘菜够他们家吃一天了。
回来的路上,我问爹:“表嫂是不是怪怪的?”爹答:“别胡说,人家念书人,还能跟咱大老粗一个样?”
初一的早晨
正月初一一大早,曹乡长就率领七八个乡干部敲锣打鼓地给村民赵三柱一家拜年。
憨厚老实的赵三柱和他的老婆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慌慌张张地迎出门口。老赵面对着向自己拱手作揖的乡领导们竟不知如何回礼,索性拽着老婆一同跪下来冲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头,算是答谢。曹乡长等赶快把赵三柱两口子搀扶起来,一个劲儿地替他们拍打裤子上的土,嘴里不停地叨咕:“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您二位是中央领导的父母,可不能再磕头了,这要是传出去,我这个乡长就完蛋了。”
“啥,中央领导?”赵三柱目光呆滞,双手紧握乡长软绵绵的大手,又扭头看一眼满脸通红的老婆,哆哆嗦嗦地问。
“赵老爷子,您太低调了!您儿子在北京当了大官,您也不宣传宣传,闹得乡里很被动。”曹乡长深情地嗔怪道,还顺手帮老赵扯了扯棉袄领子。
赵老爷子是谁?赵三柱头一次听人这么叫他,而且是从乡长嘴里冒出来的,这简直让他不敢相信。平时村里的人都喊他三柱子,连老赵都很少有人叫。怎么突然变成赵老爷子了呢?“我才五十多岁。”他觉得脑袋有点晕,眼睛有些花,耳朵也嗡嗡作响,若不是曹乡长一直攥着他的手,他说不定又得跪下去。
“听说您二儿子昨天回家过年了,我们乡里今天头一件事儿,就是给您老两口拜年。也想借机向他汇报汇报工作。您儿子是咱全乡、全县人民的骄傲,他在中央工作那是我们的福气啊!”乡长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着赵三柱的手。
“嗨,您是说我家二小子二愣子啊。他是昨天后晌回来的,都大年三十了,原以为不回家了呢!他昨天睡得晚,还没起来。我去里屋把他给您叫来。”赵三柱觉得特对不住乡长,急着要去喊二愣子。
“别,别,别,让领导多睡一会儿。我们改天再来汇报,不打扰他了。噢,等他醒了您告诉他。县里的领导初二也就是明天要请他吃饭,明儿上午县里来车接,千万别忘了。对了,乡里给您准备了点年货,时间太仓促了,考虑得不周全,您就凑合着吧。这点钱请您收下,一点心意。”曹乡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红包包,塞到了赵三柱的棉袄兜里。
“这可不敢,乡长,这可不敢。我做梦也想不到您会给我拜年。东西和钱是万万不敢收的。”赵三柱带着哭腔推辞着。
“您老可别嫌少,以后乡里还会经常看望您。这点心意,您要是不收,就等于抽我的嘴巴了。大过年的,我要是让人抽了耳光子,这一年可怎么过。您一定得收下!”曹乡长不由分说地把红包又塞进了赵三柱的衣兜里。同时,其他乡干部呼啦啦一起动手,把面包车里装的年货卸了下来。赵三柱活了半辈子还从未见过一次这么多的年货,鸡鸭鱼肉、水果蔬菜、大米白面、烟花爆竹样样齐全,堆了小半间屋子。
老赵两口子瞅着这堆五颜六色的年货发了好一阵子呆,半天说不出话来。等他老婆缓过神来一跺脚说:“咱二愣子是个骗子!他咋就成了中央领导了呢?”这句话又把赵三柱吓出了一身冷汗,“走,咱得问问,可别惹出祸来!”
二愣子迷迷瞪瞪地被他爹妈从炕上拽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看着父母惊恐万状的样子,他觉得又好笑又可气;“我不是中央领导,也不是骗子!这帮家伙就这副德性,拍马屁也不讲究个分寸!都是势利眼。以前我年年放假回家,也没见有哪个干部来看我。现在可好了,乡长亲自拜年,还他妈的敲锣打鼓,县领导还要请吃饭,真是的!”二愣子安慰道,“爸、妈,你们不用害怕,没事的。我心里有数,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不想跟老两口说得更多,说多了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