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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事对我的预测不置可否,但从她那傻乎乎的笑容里,我能感觉出她的无限憧憬。
上个礼拜,我的同事忙着给儿子申请大学的保送生资格,她雇了辆小面包车,拉着闹闹从小到大的四箱子获奖证据直奔大学。大学招生部门的负责人很负责地答应她,你儿子的这些奖励一半是假的,一半是无用的。她非常气愤,在那里哭闹大半天,好不容易在保安人员的劝说下把奖状、奖杯、奖牌和其他奖品拉回了家。
调 研
能陪教授们吃饭,朱二可的心情是既激动又紧张。他头一天除了遵照乡长的指示,精心安排好饭菜之外,还特意做了两方面的准备:一是找了个小本本,想请教授在那上面签名并打算随手记下他们饭桌上的绝句妙语;二是从儿子那里借了本成语辞典,连夜背了二十来个成语,争取在与教授们的交谈中派上用场。
据乡长说,这回一下子来了五位学者,都是著名的大牌教授,他们能来穷乡僻壤调研“三农”问题,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一定要接待好,不得出任何差错。乡长还说,你朱二可当年差三分没考上大学,但也算半个文化人了。这回给你个机会,让你近距离地陪同教授,算是你的造化,也算是乡领导给你的奖赏,年终发奖金时你就别再斤斤计较了。朱二可点头称是,一连向乡长说了十多遍“谢谢”。
朱二可在乡里当文书,握笔杆子的时候多,握锄头的时候少。乡政府公务员的编制少,他一直属于编外身份。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写字的农民”。他的儿子正读中学,朱二可最大的梦想是希望孩子能考上大学,他觉得这比自己当上公务员更重要。朱二可本想让儿子也来拜见教授们,能在家门口见到大学教授,这对孩子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激励,但乡长不同意,说弄个小毛孩子跑来跑去不成规矩,朱二可只好红着脸放弃了努力。
教授们的年纪都不大,穿戴也很随便,全都是牛仔裤、T 恤衫或花格子衬衣。朱二可自己倒扎了条斜纹领带,头发上还抹了油,显得很正式。
乡长热情地把教授们让到餐桌旁坐下,并亲自为客人们斟上当地最好的白酒,教授们连连拍手推辞说不会喝。乡长说:“喝不喝,先倒上。”一位有名的教授拒绝道:“不喝就别倒了。这年头,到处都是假酒,中国的假货百分之九十以上销往农村,在这儿喝酒那等于玩儿命。”其他四位客人也附和着,认为乡长的这一举动无异于谋杀。
乡长尴尬地自己先仰脖干了一大杯,然后说:“不喝就不喝吧,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咱以茶代酒,欢迎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朱二可也赶紧换上了茶杯,接着乡长的话茬表示进一步的欢迎,还用了句 “蓬荜生辉”的成语。一位教授打趣说,你们的棚顶挺干净的,没生什么灰呀!
乡长趁着吃饭的机会,见缝插针地为他们介绍乡里的情况,因为他们的事情多,下午要赶回县城,原定的调研时间压缩了,不能专门开会,只好边吃饭边听汇报。乡长顾不上吃东西,一个劲儿说数字。但没说几句,就被调研组的组长,一位姓张的博士生导师给打断了:“你用不着说那么详细,其实农村的情况我们很清楚。这次我们下来,也就是做做样子。这个调研课题才给了不到三十万的经费,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我们这几位,都是有名的专家,心里都有数得很。”他拍拍乡长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讲了。
乡长跟朱二可大眼瞪小眼地僵在那里,只好听他们之间的高谈阔论。
专家们谈笑风生。一个说最近的股市真他妈的“熊”,闹得他一天损失了七八万块钱。另一个说他们研究所的副所长欺人太甚:“竟敢勾引我的女研究生。”还有一个骂自己的老婆不是东西,背着他跟一个公司的小老板眉来眼去。吴教授一个劲儿地讨好那个组长张博导,请他帮忙在学科评审委员会谋个委员的职位,好争取拿到百万元以上的科研经费,并表示事成之后亏待不了他。张博导笑嘻嘻未做允诺,只是说他最近想换辆越野车,打算明年暑假开车去趟西藏。其中一位教授还提到了他的小姨子,说她在吴教授的单位工作,一直没评上副高级职称,因此请吴教授多关照一下。吴教授拍着胸脯称没问题,又色迷迷地问了句:“你小姨子长得水灵吗?我得跟她私下谈。”他们最后一起讨论回到县城后究竟到哪家洗浴中心去找小姐好好地按摩一番。
教授们虽未喝酒,却都很尽兴。临走时他们纷纷夸乡长豪爽,一个人就喝了一瓶酒,还夸菜做得有特色,都是绿色食品,没有任何污染。朱二可代表乡长把事先备好的各类干果、干蘑装进面包车里,他们客气地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