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好(第9/10页)

我稍微提一下内容。这部作品如宣传板所示,是一个关于“面具”的故事。但是,其中并不仅仅描绘了魅影所戴的面具。确切地说,作品着力刻画的是其他出场角色所戴的无形面具,也就是他们的“脸”。

女主角秘密与魅影见面,向他学习唱歌。正因为魅影有一张不愿示人的“脸”,所以才拉开了悲剧的序幕。女主角的恋人出于对魅影的愤恨,不惜抛弃了自己身为贵公子的“脸”。歌剧院的前任经理明知魅影的存在,却瞒着他将歌剧院出售,只求早早脱身。歌剧院的新经理对于艺术的爱好只不过是他希望展示给外界的一张“脸”,只要有利可图,他甚至连流言飞语、八卦新闻都置若罔闻。还有因为自己受到轻视而暴怒的首席歌手,了解真相却保持沉默的芭蕾舞教师……每个人都戴着那个名为“脸”的面具。

面具原本就是用来遮盖面孔的。戴上面具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们的真实面目,也无法辨识我们的真实想法。《歌剧魅影》第二幕《假面舞会》一开始就表明,藏起自己的难言之隐,也不去打探他人的隐私,才能自如地生活。

然而,人们懂得如何根据情况选择不同的“脸”。事实上,这比戴面具更糟糕。我们无法从面具读取任何信息,而“脸”却经常让我们得到错误的解读。

这么一想,剧中唯一以真心示人的就是魅影了——因为他没有骗人的“脸”。为“脸”吃尽苦头的他放弃了自己的脸,并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剧中前半部有一幕是魅影在他的面具被女主角掀开后勃然大怒,而他发怒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不愿被外人看到的容貌,而是因为他不想回忆起想要忘记的往事。

每次观看这部音乐剧之时,我都不禁感叹“脸”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啊。这不是美丑的问题,对人们来说,“脸”是武器,也是堡垒。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在最后忍不住心疼残忍的魅影吧。

我写的有点儿说教的倾向,其实,观看这部音乐剧并不需要什么大道理。只要纯粹地去欣赏展现在眼前的迷人世界就可以了。

我相信《歌剧魅影》将暂时成为京都的“脸”。

世上独一无二的齿轮(四季剧团会报杂志《La Harpe》 二〇〇五年十二月号)

《歌舞线上》讲的是演员试镜的故事。导演扎克要为新音乐剧挑选合唱舞者。扎克直到中场才会现身,我们这些观众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说话的对象是在舞台上并排站立的十七名男女,他们是留到试镜最后阶段的舞者。针对扎克的提问,他们开始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

直到最后,依然没有揭示扎克的新音乐剧是什么内容。但是,我看着《歌舞线上》,感受到制作舞台与制作物品的过程一模一样。这里所说的“物品”,让我联想到的是钟表。而且不是石英表那样的电子设备,而是装满精密齿轮的老式钟表。

舞台艺术中,演员也好,舞者也好,都只不过是零件而已。扎克要在那十七个零件中选取最适合自己音乐剧的一个。

问题在于,何谓“最适合”?

试镜前,扎克应该已经对所需零件有了大体的构想,比如“这部分需要这样的舞者比较好”,或者“为衬托主角,在这一时间点需要个性强烈的角色”。他手里大概有一张成品的设计图,然后根据整体设计理念寻找零件。

但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在各个方面都与他设定的规格完全一致。用齿轮打个比方,就是有的形状扭曲,有的缺了齿,有的大小完全不合规定。

那么,这样的齿轮对扎克就毫无用处吗?那倒不是。我猜测,倒不如说他寻求的就是这样的齿轮。经过精心算计描绘出的设计图很难打动人心。在这次试镜中,扎克最期待找到的应该是那种能够打破已有设计,并使之改头换面成为充满魅力的新事物的齿轮。

起初,十七名候选人面对我们观众的时候,都是同一幅表情。我一定要入选——在他们脸上只能看到这种强烈的渴望。然而,随着试镜的进行,他们渐渐展露出其他面孔,最后,观众就会发现这里没有一个零件是相同的。

讽刺的是,让他们独一无二的是他们各自的“伤口”。他们怀有深切的自卑,有的是对学历,有的是对容貌,有的是对能力,而且他们都有一段伤心的过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的伤口都未痊愈,他们相信这次试镜是从痛苦的深渊之中脱身的最后机会。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扎克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而这正是扎克期待的。

只要是试镜,就会有入选者和落选者,但是入选与落选并无太大意义。因为扎克寻求的只是一个适用于他音乐剧的齿轮,倘若换成其他作品,齿轮的挑选方式大概也会截然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