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碑名手黄怀觉(第2/2页)
苏州寒山寺,以唐张继“月落乌啼霜满天”这首《枫桥夜泊》诗而著名,诗碑最早为宋仁宗翰林学士王珪所书,明文征明所书为第二块,清俞曲园所书为第三块,第一第二块以年代久远,早已无存了,曲园所书,尚完整无损。吴湖帆多年不返故乡,认为曲园书碑已毁于战乱中,便异想天开,当今的张溥泉主持国史馆,单名继,和唐代的张继,恰巧姓名相同,那么不妨请当代的张继,重写唐代张继的诗,立碑寒山寺畔,以留佳话。奈湖帆和张继素不通问,不能贸然有所请求。恰巧友人濮一乘自南京来访,濮和张继有旧,就委托他代请张继作书。讵意不久报上载着张继的讣告,深悔这个脑筋动得迟了一些,张继不及为之执笔了。大约过了半个月,濮一乘寄来一束邮件,湖帆展开一瞧,为之惊喜欲狂,原来张继已把诗碑写好了,行书很是遒秀。诗后有跋:“余夙慕寒山寺胜迹,频年往来吴门,迄未一游。湖帆先生以余名与唐代题《枫桥夜泊》诗者相同,嘱书此诗镌石。惟余名实取恒久之义,非妄袭诗人也。中华民国三十六年十二月,沧州张继。”且附着濮的一信,略云:“张溥老近日劳瘁过甚,致迟至前三日始行书就,越一夕即作古人矣。此纸实其绝笔,史馆同人,欲予保留,继又因执事对于此纸,自具胜缘,自应将真迹寄呈,惟恳尊处于上石之后,仍将原纸寄还史馆,俾其保存,作为纪念。”湖帆即将该纸寄给在苏的黄怀觉,请怀觉在苏物色一石,刻一巨碑,送往寒山寺。数十年来,经过沧桑世变,久不闻此碑下落。近晤怀觉,才知此碑犹仆于荒烟蔓草间,幸碑文尚未损坏,我撰了一文,刊载《书法》杂志,希望苏州文物单位,把这第四块碑重行竖立,亦足供人缅怀采访。
此后,怀觉在上海刘晦之家拓金石铜器,凡数十件。又刻菲列律信愿大成殿记,那是费范九所书,后来不知出国与否,下落不明了。
一九五四年,赴泰州,刻烈士碑。又刻吕凤子所画列宁像、孙中山像、鲁迅像,石藏山西太原迎泽宾馆,拓片在上海《新民晚报》上发表。又刻了齐白石像、柯璜像等。过了两年,应聘上海历史文献图书馆,一九五八年,历史文献图书馆并入上海图书馆,即为上海图书馆装裱和整修各著名碑帖,展出于博物馆。一九七〇年,为上海朵云轩刻赵孟頫、唐六如、祝允明等诗词。他的儿子稚圭、良起,渊源家学,都能奏刀,由他指导,为刘海粟刻了一幅五尺左右的巨干老梅,上端且有海粟自题的水龙吟词,下端有一印:“无锡黄怀觉子稚圭良起同刻石。”这幅画雄健兀傲,具有冲寒独秀的精神,一经怀觉妙刻,对之仿佛冷香拂拂,袭人衣袂间,可称双绝。
南宋岳飞墓,在杭州西湖,一九六六年秋,被四凶所毁。乃重新修复,花费人力五万六千工,人民币四十五万元。大殿匾额“心昭天日”四个大字,照壁前的左右两旁,陈列着这次修复的石碑一百二十五方,这些石碑有从屋基下发掘出来修补的,有从众安桥岳庙迁来的,也有根据拓片翻刻的,这方面怀觉花了很大的力气。尤其聚精会神的,那是历代相传岳飞所书的诸葛武侯的《前后出师表》,字数较多,《前出师表》摹刻二十块碑石,《后出师表》摹刻十七块碑石,为了早日完成,怀觉招他的儿子稚圭、良起,一同镌刻,父子合力,成绩斐然。
至于刻碑工序,怀觉为我谈了一些。据说:第一阅稿,仔细端详稿的大小、行距、结构、排列等,然后选择合适的石料,石料以洞庭山的太湖石为上品,大理石次之。先用沙石粗磨平整,继用沙皮打磨,复以细刀砖磨光,直至腻滑为止。接着,以磨浓研匀的上好墨汁,加在石上,称为上墨。待碑上的墨汁干后,即用烙铁烫上白蜡,务使均匀,再用细铲,削去厚层和多余部分,那碑墨自然黝然生光。接着把透明拷版纸,覆在原件上,用线描笔双钩。墨线双钩之后,更用银朱做红线条双钩,称为过朱。过朱下一个手续,即所谓上样了。上样就是用过朱的双钩拷版纸,平铺于上过蜡的碑石上,必须上下左右,安置妥适,用木榔头垫着羊毛毡,敲击钩本字样,那过朱的双钩红线,很清楚的落在碑石上,便进行镌刻了。刻法一般分阴文、阳文及双龙(双钩线)。工具很简单,一铁板,作敲击刀具之用,六寸长,八分阔,三分厚。二刀具,五点五寸长,柄椭圆形。又刀口,二分阔一面起口的一把;起底刀,一分阔,二面起口的一把;尖头刀一把,六角形,五点五寸长,如此而已。总之,本着经验,作灵活应用。前人说:“大匠能与人以规矩,不能使人巧。”这话是确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