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的民族意识(第3/5页)
侯君集俘虏了国王麦哲盛及其文武百官、贵族豪杰,回到长安,将迷宫中所有的珍宝也都搜了去。唐太宗说,高昌国不服汉化,不知中华上国衣冠的好处,于是赐了大批汉人的书籍、衣服、用具、乐器等等给高昌。高昌人私下说:“野鸡不能学鹰飞,小鼠不能学猫叫,你们中华汉人的东西再好,我们髙昌野人也不喜欢。”将唐太宗所赐的书籍文物、诸般用具以及佛像、孔子像、道教的老君等等都放在这迷宫之中,谁也不去多看一眼。
大唐帝国固然文化先进,但是硬要把自己的文化方式强加到弱小民族身上,结果只能征服其国,不能征服其心。此中的深刻讽刺意义对于今天某些财大气粗的推行霸权主义的民族,也是十分适用的。
以强凌弱的民族霸权主义表现在国家之间,造成文明的冲突与隔阂。如果表现在个人之间,则会造成个体命运的悲剧。《天龙八部》中有一个极为发人深省的事例,以汉人为主的大理国中有一个摆夷族,“族中女子大都颇为美貌,皮肤白嫩,远过汉人,只是男子文弱,人数又少,常受汉人的欺凌。”大理国君之弟、镇南王段正淳的夫人刀白凤便是摆夷人。段正淳天性风流,所到之处,与许多女子结缘生情,终于激起了镇南王妃刀白凤的反抗,她自言自语道:
我这么全心全意地待你,你……却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你有了一个女人,又有了一个女人,把我们跪在菩萨面前立下的盟誓全都抛到了脑后。我原谅了你一次又一次,我可不能再原谅你了,你对我不起,我也要对你不起。你背着我去找别人,我也要去找别人。你们汉人男子不将我们摆夷女子当人,欺负我,待我如猫如狗、如猪如牛,我……我一定要报复,我们摆夷女子也不将你们汉人男子当人。
伤心愤怒之下,这位王妃竟然随便委身于一天夜里偶然路遇的一个丑陋污秽、浑身脓血恶臭的叫花子,后来生下了书中主人公之一段誉。而那个叫花子原来是前朝被弑国君的皇太子段延庆,他在重伤之际得此奇遇,精神大振,后来成为天下第一大恶人,使段誉吃尽了苦头。而段誉又与段正淳情人的几个女儿分别产生情愫,回环纠缠,最后段正淳和刀白凤以及他的几个情人同时惨死,剩下段誉与段延庆父子相对……这一切可以说都起因于段正淳对于身为少数民族的王妃刀白凤的极端不尊重。陈墨先生论道:“段誉既是他父亲的情孽受害者,同时又是段延庆夺权的对象之一,还是乃父的情人的复仇的对象。”(《新武侠十二家》第111页)若从民族关系的角度说,段誉的痛苦灾难也是民族沙文主义不经意所造成的恶果。不论从国家利益还是个体命运着眼,金庸小说都在批判以强凌弱的同时,昭示出民族平等的极为重要。
四、精心塑造少数民族的英雄儿女
金庸小说对“少数民族”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偏爱,在他所涉笔的每个少数民族中,都塑造出一至数个不同凡响的人物,或则胸襟博大,或则武功神奇,或则侠肝义胆,或则深谋远虑。仅从纯粹正面的意义讲,就有木卓伦、霍青桐、喀丝丽、阿凡提、哲别、九难、何铁手、.萧峰、段誉、完颜阿骨打、赵敏、小昭等十几人。其中金庸笔下的第一英雄——萧峰,第一美女——香香公主喀丝丽,便都是纯粹的少数民族血统。
《天龙八部》中的萧峰,本来是中原丐帮帮主乔峰,他武功盖世,义薄云天,豪爽豁达,智勇双全,是江湖上人人仰慕的英雄好汉,把丐帮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江湖上最兴旺的第一大帮。然而祸起萧墙,突然有人拉出最权威的证据和证人揭发他不是汉人,而是契丹人,于是他被逐出了丐帮,此后受到一连串的阴谋诬陷,落下“杀父、杀母、杀师”的罪名,和“忘恩负义、残忍好色”的考语,被视为魔鬼一般的“大恶人”。在查寻自己身世,洗雪自己冤屈的过程中,乔峰经历了数不清的身心痛苦。为了给一个叫阿朱姑娘的治伤,乔峰孤闯聚贤庄,受到中原各路武功高手的围歼。他奋起神威,杀得血肉横飞,自己也几乎丧生。后来他与阿朱产生了真挚的爱情,并得知自己确是契丹人的后代,本来姓萧。萧峰于是决心与阿朱离开中原,到塞外去过自由的游牧生活。不料阿朱为了不让萧峰在仇杀中遇难,化装成萧峰的仇人,竟被萧峰一掌误毙!萧峰伤心欲绝,但阿朱临终嘱他照料妹子阿紫。萧峰为给阿紫治伤,流落到女真部落,在打虎时结识了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后又义释契丹贵族耶律基,与之结为兄弟。而耶律基原来竟是大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在萧峰又一次助他平定叛乱、化险为夷后,他封萧峰为南院大王,负责攻打大宋。萧峰虽忠于祖国大辽,但对养育他的大宋怀有深厚的感情,尤其从自己的悲惨身世和所见所闻出发,不忍眼看两族人民互相残杀。耶律洪基见萧峰抗旨,便将他囚禁。.中原及其他各族群雄救出萧峰,在雁门关下,萧峰逼迫被俘获的耶律洪基折箭立誓,终其一生,不许辽兵侵犯大宋。萧峰然后以箭穿心,自杀以谢天下,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了民族之间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