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情事(第5/6页)

小文拥有一支足够组成三宫六院的“情人”大军,所以直到毕业,再也无暇去谈恋爱。他过着一种最幸福的爱情生活,用阿Q的话说,叫做“我想谁就是谁!”后来大家习惯了,便也跟着他“青青啊”、“莲莲啊”地乱叫。有时看完电影回来,便叫“晓庆啊”、“巩俐啊”、“宇娟啊”、“青霞啊”、“曼玉啊”。叫得满楼道不亦乐乎。有一首和尚写的诗很好玩:“春叫描来猫叫春,一声一声复一声。老僧亦有描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人们读打油诗,笑过就完了,很少去想作者的深忧隐痛。对于小文也是这样,很少有人了解他的学问、他的志向、他的真性情。小文没有读研究生,但他的古典文学水平,我认为是全班第一。他后来的那些“情人”,他有没有当真追求过,我不十分了解。我所了解的是,即使他全部追求过,也肯定无一成功。那些女孩子都很好,但是,她们不可能理解小文——这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跳舞不踢球不打牌不下棋的小文。小文离开北大是他的幸运选择。他如今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单位就在家旁边。小文说:“家近是一宝啊!”百年校庆聚会时,我们又喊起:“倩倩啊!”小文开心地一笑,眼角现出几道皱纹,里面好像藏着一个思索:“是我想谁就是谁呢?还是我想谁就不是谁?”

四、阿长与琼瑶

阿长不是我们宿舍的。他往在一个多专业的宿舍,他常到各个宿舍去玩。

阿长的外号很多,但他自己不知道。这些外号多是我与老宋、老何私下给他取的,也由我们私下叫着。因为他的名字中有个“长”字,我们就叫他阿长。鲁迅有一篇文章《阿长与山海经》,所以我们又叫他“山海经”。鲁迅所写的“阿长”是个叫“长妈妈”的保姆,因此我们又叫他“长妈妈”。阿长的名字中还有个“庆”字,也就是说名叫“长庆”,正好白居易有个诗集叫《白氏长庆集》,于是我们又叫他“白氏长庆集”,有时又简称为“白氏”,偶尔也叫他“白居易”。这样算下来,阿长至少有6个外号。阿长来我们宿舍时,经常听到有人在说“白氏”或“山海经”的坏话,阿长听得很开心,偶尔也附和几句,于是大家更加高兴。阿长的憨厚是比鲁迅笔下的长妈妈更胜一筹的,大家都很喜欢他,所以即使捉弄他,也从没有什么恶毒的、过分的事情。有一次文学批评课上,我与他写诗互谑,我把他写成个“丐僧”:“讨碗地瓜粥,偷根红果肠。归来鸣金磬,明早必夭亡。”他看了特高兴,竟然笑出声来。

阿长是东北壮汉。请你想象一个中等偏上的身材,然后各部分按比例同时放大30%,那就是阿长。虎头,虎目,虎肋,虎项;熊背,熊腰,熊肚,熊掌。任何一个稍有阶级觉悟的革命群众,看了他的身份证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报案。东北不是每年都涌现一批持枪杀人千里流窜一直跑到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的地方才被我大批英勇的武警官兵团团包围用机枪大炮敢死队乃至地对地导弹打得粉身碎骨的亡命之徒么?阿长的形象就是那样。但是,你别忘了,人不可貌相。世人只了解东北人粗豪侠义的一面,不大了解东北人还有细腻温婉、柔肠寸断的一面。阿长便是集侠胆与柔肠于一身的东北男人的杰出代表!

无论你有什么事,去找阿长,阿长马上放下自己的事,投入到你的事上来。阿长有的是力气,奔跑乎东西,搬运乎南北。有人赞道:“阿长真能做!”阿长高兴地一笑。其实那人是在用典故开他的玩笑,因为鲁迅的《阿Q正传》里有一句“阿Q真能做!”阿长的作风在东北很常见,但在以侃为主的北京和以“出思想”为主的北大,就显得很珍贵了。多数北大人都具有“宏观调控”能力,一群大师在那里策划着宏伟蓝图,但总是落实不到操作上。我们班要举办个什么活动,总设计师可多哩,上议院、下议院,执政党、在野党,搅得人人心头春意闹,但是包饺子没几个会擀皮儿的,逛公园没几个认识门儿的,运动会没几个能拿分儿的。阿长就在这些事情上,显出了他的实干、纯朴、厚道、奉献。

阿长和我都最爱打排球。我们班体委老曹一心想建立一支过硬的排球队,但坚持下来练球的没几人。阿长是最有恒心的,常叫上我对练。我们一次次“破纪录”,最多时能打几百回合。不论球飞到多么远,阿长都不顾一切奔过去抢救。在无数次的“起死回生”中,我们似乎经历了某种人生寓言,身心无比畅快。你如果看见阿长肘膝有伤,那一定是救球时碰破的。我开玩笑说,你如果去当日本女排的教练,东洋魔女会拿十连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