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楼207(第4/6页)

2072的三位兄弟,都给过我很大的帮助,他们的故事是说不完的。现在说说2073。这2073的四位哥们组成了文学专业的一个完整阵容:古代文学的大春,现代文学的大光,当代文学的大力,文学理论的大河。这个宿舍有几个非常显著的共同特色:第一个特点是眼睛都睁不开,一律眯缝着。大春的眯缝给人一种认真钻研的感觉,看东西专注而长久,不看明白不罢休。据说在食堂排在女生后面买菜时,他能把脑袋伸到前面,再侧过去看人家的脸,因此在北大女生中有“老学究”的美誉,大家不以为怪。大光的眯缝是友善,同时具有一种妩媚感。大力的眯缝是器宇轩昂,类似关公的丹凤眼。大河的眯缝是谦卑,眯眼的同时咧嘴一笑,让人人都感到自己是站在高处。

第二个特色是学习外语空气浓。每人头上戴着一副耳机,坐在四个角落唧唧复唧唧,不知道的以为是特务培训班呢。大春原来是中学英语教师,大光的托福考了北大最高分。因此这个宿舍成了当之无愧的“英语角”。

第三个特色是基本不打水。每个宿舍都有自己的“打水体制”。比如我们2072是无为而治式,谁有工夫谁打,一次打满4壶,人人自觉,壶壶不空。2073是轮流值班制,每人负责一天半,四人共计六天,星期天轮空。这样每人只要挨过自己负责的一天半,就净等着喝别人打来的水了。所以,一到值班之日,那位老兄便到2072来喝水,其他人没水喝,更要到2072来。老江曾多次反对他们这种无政府主义创举,但结果是引起别的宿舍也来“利益均沾”。有的哥们端着茶缸进来,一捡起壶是空的,顿时很气愤:“你们也太懒了,快去打水!多打几壶,我喝完茶要吃方便面,一会儿还要泡脚。”好在47楼离开水房很近,提4壶水上4楼也不失为一种锻炼,所以打水、喝水也成为2072的谈笑素材之一。

大春的年纪仅次于老江,也30多了。这位北京老兄多才多艺,有学有识,这样的人不能成为我们社会的栋梁,实在令人叹惜。大春在中学任教多年,对学生极好,学生家长很感激他,说一定帮他调动工作,不再当老师了。大春百感交集,决心考来北大。对文革及十七年文学艺术的熟稔,使他与我经常有共同的话题。大春精力充沛,怀着一种“向四人帮讨还青春”的激情,他把日程排得满满的,一天听8节课是常事,有时甚至听10节,晚上归来还要到2072总结他一天的收获。大春头脑清晰,逻辑性强,两个小时的讲座,他用20分钟复述得条分缕析。因此很多讲座我们不用去听,只等大春的概括就行了。无论你请教大春什么问题,他开口就说:“你记着,就这么两条……”他有本事把任何事都总结为两条,因此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两条”。大春听完讲座一定要再三追问主讲人,有时问得人家捉襟见肘。有一次李泽厚讲演,我听说有两个学生一直追问到海淀。我说那两个学生肯定一个是贺照田,一个是大春!后来别人告诉我正是。大春做事永远有计划、有理论根据,但又不枯燥,很有幽默感。那时我们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他总是说:“没问题,这个学期拿下来!”到了最后那个学期,真的拿下来了,他找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女博士,因此我们戏称他为“博士后”。

大光的外语好,所以西化思想也比较严重。经常宣扬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特别主张女尊男卑,令我等封建余孽不能接受。我们一般人总喜欢表现自己是男子汉,而大光虽然身材魁梧,却勇于表现软弱的一面,甚至故意以女性姿态来搞搞幽默。比如他经常慢悠悠地说:“我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一次在31楼西面打羽毛球,一球击出,大光没有接住,仆倒在地。他抬起头来说:“我一看你向我扑过来,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大光还不时捉弄老李,用兰花指点着老李的鼻尖说:“你这个小白脸!”老李特制布帘一幅,挡在座位外。大光探头进去,吓得老李要死要活的。我与大光同专业,常一起探讨。在老舍研究方面,我受他很多启发。

大力也是校园诗人,与黄一起,号称“北大双璧”。大力与我同窗十载,可述之事甚多,这里干脆省略。研究生三年岁月中,他遇到一件十分伤心之事,但他挺了过来,表现得很有气度。那段时间他经常来2072,谈谈笑笑的气氛,相信对他不无裨益。

大河是最能吃苦耐劳的那种人,刻苦生活,刻苦学习,刻苦锻炼。北大有很多银杏,我们只知赏其美色,而大河捡了很多银杏果,晒干了卖给药店。我曾和他比赛用十个指尖做俯卧撑,他输给我两个。但从此他一连许多天趴在地上苦练,看着他颤抖的十指,我说:“别练了,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