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天堂:生命的终结是感叹号(第2/6页)

一瞬间,有一种很大的毁灭感和恐慌袭击着我。小平去世是突然的,但这件事在我们很多人心中都设想过,出现,并不突然。然而国内国外,邓小平去世后的局势分析都给这个事件的出现蒙上了一层神秘和担忧的色彩。

我很快清醒过来,下楼去报摊上买报纸,买报纸的人很多,很多报纸也很争气,这么短时间竟已出了好几版关于邓小平去世的各种报道和背景资料。

翻这些报纸时,我心中想得最多的是:小平的去世会不会打乱中国前进的步伐?如有改变,接下来的中国将走向何方?

在这一个上午,二十一年前周总理去世和毛泽东去世的情节也顽强地往我脑海里跳,想推也推不出去。

…………

1975年底,我和家人到哈尔滨去接正在外地接受治疗的父亲回家,我印象非常深的是,在我们第二天就要回家的那一个晚上,医院里的喇叭传出了哀乐,音乐还没有结束,我看到我的父亲母亲已经泪流满面。可不一会儿,他们又破涕为笑,原来哀乐响过以后,传来的是康生去世的消息,这自然让他们笑容满面。因为哀乐响起来的时候,他们凭直觉以为是周总理去世了呢!

当时的中国人都已经绝望地把中国的命运系在了周恩来的病情好转上,周恩来能晚点走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因此晚点听到为周恩来响起的哀乐,他们便觉得,希望还在,心中的热度就还存在一分。

当时我还是个孩子,自然无法体会这种情感,但我已经隐隐感觉到:周恩来别去世,这样大人就都会高兴一点儿!

可是几亿人的挽留也没能阻挡周恩来生命的离去。

1976年1月8日,哀乐还是为周恩来响起了,马上大人们便都泪流满面,当时的父亲已经病入膏肓。然而,1月8日那一天,他却听一次广播掉一次泪,我也掉了眼泪,不过并不是因为总理的去世,而是大人绝望的哭声中,有一种让我恐惧的东西,我知道,大人的哭声不仅仅是为一个优秀领导人的离去。那几天,就像约好了一样,来我家中的大人,动不动就在谈到周总理时掉一次眼泪,后来看家中有人来,我就干脆到外面去,我可不想看大人哭。

那一个龙年并没打算只让中国人哭一次,9月9日那天下午,我正在学校里玩耍,突然喇叭里传出了哀乐,我们都惊呆了,“又是谁?”

“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幸去世!”

末日可真的是到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最初,我们一大帮孩子有点儿不信,不一直是毛主席万岁吗?怎么才八十多岁他就离开我们呢?

家中的日子也不同以往,父亲躺在床上,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也许是身体的原因,毛主席的去世没能让他掉眼泪。奇怪的是那几天,说起一些事来,大人都很小声,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几天不许娱乐,因此大人们喝酒时,都要把窗帘挂得严严实实,把门紧紧关好,然后才敢把酒往肚子里倒。

第二天上午,我还得继续上学,到了班上后,老师又把毛主席去世的消息告诉给我们,课自然没其他内容了,恐惧成了最重要的课程。

老师的语气是哀痛的。不一会儿,我们五十多人中就有人哭了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我们的女班长,这一下,我们的压力很大,有人哭了我们不哭那可是阶级感情的问题,于是很快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位老师走了进来把我叫走:“大家化悲痛为力量,白岩松跟我走。”

原来当时我是学校广播站的广播员,一大堆怀念毛主席的稿件等着我去念呢。于是我就坐在学校的广播室里,拿着沉重的腔调开始播送。

那几天由于我父亲时日不多,家中大人很多,感觉得到,他们忧心忡忡,谁也不知道中国将会怎样?议论起来,他们也左顾右盼,唯恐哪句话说错了给自己惹下大祸。

家中的气氛自然凝重极了。

9月15日,我的父亲去世了,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家人的离去自然是哀伤的极致,然而毕竟毛主席刚刚去世,我们对于父亲的追悼也不敢大张旗鼓,哭声多少有点儿压抑。悲伤不能无限制地释放是我对那一个九月最深的记忆。而每一个人对未来的恐慌,沉甸甸地在那时人们的心中压了许久。

然而痛苦过后光明就一点点到来,国家如此,家庭如此,个人也如此。

那一页翻过去了!

…………

有了二十一年前那样一种伟人离去后民众恐慌与担忧的记忆,很自然的,小平去世,也直接下意识地有了些担忧。

但中国在这二十一年中已经脱胎换骨。

知道小平去世后的那一个上午,我们摄制组的几个人一直在议论中度过,相信每一个人心中也多少对以后几天工作是否能够如期进行没有太大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