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入台:2005年7月(第5/6页)
而这一次全然不同,站起来已显得困难。一些事情也时常话到嘴边却想不起来。坐在他的对面,突然慢慢地心酸。无论怎样的战士,也终究敌不过岁月,谁都会最终倒下。
当他张嘴后,我的心酸消失了。替代的是心碎,一种更大的伤感与绝望搅拌在柏杨的交谈话语中,让听者无处躲藏。
一个以杂文著称的作家,却坦陈杂文的无用,因为更好的东西是建设与改变,而杂文只有些偏激的语言,于事无补。这时,柏杨的话语中,终于显露出尖锐后的脆弱及愤怒当中自身的痛苦。说到故乡,老人叹着气说:“我们这一代人永远无法衣锦还乡,但能平安还乡吗?”接着坦白了自己,“我这一生都没有快乐……”听到这里你明白,这是一个时代交付给他的悲剧性的叹息,偶尔的笑声,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悲剧中的短暂转折罢了。
只有谈到他的夫人张香华时,柏杨才又幽默和快乐起来。老天爷有时是公平的,拿走你一些什么,会又补偿你一点什么,比如爱情之于柏杨。
离开时我几乎知道,不会有下一次了,谁都无法抗拒,一个时代与生命的的背影,他能带走的,不会是幸福,而只能是些或隐或现的希望。然而,这希望,又会与他有怎样的联系呢?
两年后,我接到东森张玉玲的短信:柏杨走了,你们的采访是最后的记录。
又一段时间过后,2010年,传来消息:柏杨的遗骨将送回河南老家安葬,这该算是老人真的叶落归根了。
王永庆
到台湾,不采访王永庆,等于没面对台湾的经济。
不管台湾有多少品牌,经济界最大的一个,恐怕就是王永庆。
知道我们去采访王永庆,秀芳也跟随采访,因为王永庆已经拒绝采访很久,对于台湾媒体,如秀芳这般,都是机会珍贵难得。
已经九十岁的王永庆让人无法相信以他的年龄仍在上班工作,仍然拒绝社会各界对接班人的猜测,仍然敏感于世道与社会的变化。等采访全部结束,老爷子居然谈兴未尽,留下我们喝咖啡,又是一个小时破天荒的畅谈。这时的王永庆,焦虑大于一切,他无所顾忌地批评当时年轻的岛内执政者,认为台湾快要错失与大陆走近的机会,再晚两年,你连和大陆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王永庆是从卖米开始起家的。谈到卖米时的想法,他对我说:当时没有梦想,就是把当前做好,结果自然会好;如果当时觉得卖米是小生意,要做大的,那就会力不从心。你还没到这个程度就这样想,就变成妄想,反过来就不会成功。
外表如同大陆马三立的王永庆,讲的话可不让人笑,而让人陪他同样地焦虑起来。离开这些话题,老爷子的另一面却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王永庆富可敌国,却始终认为自己是替社会理财,一个毛巾能用十年,自己在办公室楼上住,并坚持吃太太种的菜,一绿色二健康。可对于大陆,做起慈善来却是大手笔,一直不停歇。
四年之后,工作中的王永庆在美国巡视中突然离世,华人世界一代经营之神,从此成为传奇。老人离世后,电视机构来采访我,我的回答不复杂:
“我永远记得那一个下午老人的焦虑,那焦虑,已与经营无关,却关乎未来。”
证严上人
采访证严上人的要求,在两岸都一路绿灯顺利通过,我稍有些意外。这是中央电视台第一次对台湾宗教界人士进行专访报道,我们知道其中的敏感,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台湾“人间佛教”经过多年发扬光大,已成为台湾社会的重要支撑,甚至在海外华人中也影响巨大,而慈济的证严上人,是其中的卓越代表。
1963年,二十六岁的王姓姑娘皈依佛门,法号“证严”,回到花莲普明寺后,她以“不赶经忏、不做法会、不化缘”为原则,开始“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修行生活。在慈济,你很难分清谁是信徒谁是志愿者,或者说,每个信徒都以志愿者的身份投身社会,赈灾济民,做一切该做的善事。全台湾,有超过五分之一的民众参加过慈济的善事。
而证严上人的“人间佛教”思想,也在信徒与社会之间搭建了和谐相处的平台。比如慈济的“十诫”中,前五诫如不抽烟不喝酒,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在后五诫中,出现了遵守交通规则、孝敬父母、不参加政治游行等项目。于是,你也就品出“人间”的味道。
慈济与大陆互动最早。在1991年的大陆华东水灾中,慈济就投入捐赠,以后每有灾情,必有慈济的善款与慈济人的身影。更不要说慈济骨髓库,早已成为大陆骨髓移植手术中最大的骨髓配型提供源。我们采访的当天,就有一场生命接力在上演,配型后的骨髓早上从花莲出发,转机香港,目的地北京,傍晚时分,手术在北京的医院进行,一切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