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波罗蜜(第3/22页)
想一想,从前每天早晨吃地瓜稀饭,配酱菜、萝卜干、豆腐乳是多么幸福的事呀!那从匮乏与饥饿中体验的真滋味,已经很久没有了。
半亩园
从前,台北有一家专卖小米粥的店叫“半亩园”。我很喜欢那个店名,有一种“半亩横塘荷花开”的感觉。
第一次去半亩园,是十八岁刚上台北那一年,一位长辈带我去吃炸酱面和小米粥。那时的半亩园开在大马路边,桌椅摆在红砖道上,飞车在旁,尘土飞扬,尘土就纷纷地落在小米粥上。
刚从乡下十分洁净的空气来到台北,看到落在碗中的灰尘,不知如何下箸。
长辈笑了起来,说:“就当作多加了一点胡椒吧!”然后他顾盼无碍地吃了起来。
经过这许多年,我也能在生活中无视飞扬的尘土了。就当作多加了一点胡椒吧!
百千粒米
这也是沩山灵佑的故事。有一次他的弟子石霜楚圆正在筛米,被灵佑看见了,说:“这是施主的东西,不要抛散了。”
“我并没有抛散!”石霜回答说。
灵佑在地上捡起一粒米,说:“你说没有抛散,那,这个是什么?”
石霜无言以对。
“你不要小看了这一粒米,百千粒米都是从这一粒生出来的!”灵佑说。
灵佑的教法真好。一个人通向菩提道,其实是与筛米无异。对一粒习气之米的轻忽,可能生出千百粒习气;对一粒清净之米的珍惜,可以开展一亩福田。
拾穗
我时常会想起从前在稻田里拾稻穗的一些鲜明的记忆。
在稻田收割的时候,大人们一行行地割稻子,我们做小孩子的跟在后面,把那些残存的掉落的稻子一穗穗地捡拾起来,一天下来,常常可以捡到一大把。
等到收割完成,更穷困的妇女会带她们的孩子到农田拾穗,那时不是一穗一穗,而是一粒一粒了。一个孩子一天可以拾到一碗稻子,一碗稻子就是一碗米,一碗米是两碗粥,如果煮地瓜,就是四碗地瓜稀饭了。
父亲常说:“农田里的稻子再怎么捡,也不会完全干净的。”
最后的那些,就留给麻雀了。
拾穗的经验所给我的启示是,不管我们的田地有多宽广,仍然要从珍惜一粒米开始。
八万细行
那对微细的每一粒米保持敏感与醒觉的态度,在修行者称为“细行”。
也就是对微细的惑、微细的烦恼、微细的习染,以及一切微细的生命事物,也有彻底清净的觉知。
“三千威仪”便是从“八万细行”来的。
微细到什么地步呢?
微细到如一毫芒的意念,也要全心全力地对待。
恶的细行像《宗镜录》说的:
一翳在目,千华乱空;一妄在心,恒沙生灭。
善的细行如《摩诃止观》说的:
一微尘中,有大千经卷;心中具一切佛法,如地种、如香丸者。
完全超越清净的细行就像《碧岩录》里说的:
有僧问赵州:“万法归一,一归何处?”
赵州说:“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
曹源一滴水
仪山禅师有一天洗澡的时候,因为水太热了,叫一个小弟子提一桶冷水来,把水调冷一些。
年轻的弟子奉命提水来,将洗澡水调冷以后,顺手把剩下的冷水倒掉。
“笨蛋,你为什么浪费寺里的一滴水?”仪山厉声地责骂,“一切事物都有其价值,应该善加利用,即使只是一滴水,用来洒树浇花都很好,树茂盛、花欢喜,水也就永远活着了。”
那年轻的弟子当下开悟,自己改名为“滴水和尚”,就是后来日本禅宗史上伟大的滴水禅师。
在中国,把一切能承传六祖慧能顿悟禅正法的,称为“曹溪一滴”或“曹源一滴水”,每一滴水就是一滴法乳。
水的大小
每一滴水看来很小,但组成四大洋的是一滴一滴的水,圆融无碍。
大海看来很大,其实也离不开一滴水。
我们呼吸的空气也是如此。我们每吸一口空气,都是大树、小草,或人所吐出来的。我们每吐出一口空气,也都辗转往复,不会失去存在。
若知道我们喝的水不增不减,我们呼吸的空气不净不浊、不沉不没,就比较能了知空性了。
蟑螂游泳
一只蟑螂掉进抽水马桶,在那里挣扎、翻泳,状甚惊惧恐慌。
我把它捞起来,放走,对它说:
“以后游泳的时候要小心喔!”
它称谢而去。
大小是相对而生的。对一只蟑螂,抽水马桶的一小捧水就是一个很大的湖泊了。
吃馒头的方法
永春市场有山东人卖馒头,滋味甚美。
每天散步路过,我总是去买一个售价六元的馒头,刚从蒸笼取出,圆满、洁白,热腾腾的,充满了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