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骆驼(第11/13页)

“我有妻,有儿女,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死?”罕地跺着脚低头匆匆而去。

姑卡哭得肿如核桃似的眼睛把我倒吓了一跳:“姑卡,你——”

“我先生阿布弟走了,他去投游击队。”

“有种,真正难得,”不偷生苟活,就去流亡吧!“门关好,问清楚了才开。摩洛哥人明天不会来,还差得远呢!你的机票,我重托了夏依米,他不会漏了你的,我一有时间就回来,情况万一不好,你提了小箱子往机场跑,我再想办法会你,要勇敢。”我点点头,荷西张着满布红丝的眼睛,又回一百多里外去撤军团,全磷矿公司总动员,配合着军队,把最贵重的东西尽快的装船,没有一个员工离职抱怨,所有在加纳利群岛的西班牙民船都开了来等在浮台外待命。

就在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门上被人轻轻的敲了一下。

“谁?”我高声问着,马上熄了灯火。

“沙伊达,快开门!”

我赶快过去开了门,沙伊达一闪进了来,身后又一闪跟进来一个蒙面的男人,我马上把门关上锁好。

进了屋,沙伊达无限惊恐的发着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我瞪着喘了一口大气,跌坐在席子上的陌生人,他慢慢的解开了头巾,对我点头一笑——巴西里!

“你们来找死,罕地是摩洛哥的人了。”我跳起来熄了灯,将他们往没有窗的卧室推。

“平台是公用的,屋顶有洞口,看得见。”我将卧室的门牢牢的关上,这才开了床头的小灯。

“快给我东西吃!”巴西里长叹了一声,沙伊达马上要去厨房。

“我去,你留在这里。”我悄声将她按住。

巴西里饿狠了,却只吃了几口,又吃不下去,长叹了一声,憔悴的脸累得不成人形。

“回来做什么?这时候?”

“看她!”巴西里望着沙伊达又长叹了一声。

“知道和平进军的那一天开始,就从阿尔及利亚日日夜夜的赶回来,走了那么多天……”

“一个人?”

他点点头。

“其他的游击队呢?”

“赶去边界堵摩洛哥人了。”

“一共有多少?”

“才两千多人。”

“镇上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现在恐怕吓得一个也没有了,唉,人心啊!”“戒严之前我得走。”巴西里坐了起来。

“鲁阿呢?”

“这就去会他。”

“在哪里?”

“朋友家。”

“靠得住吗?朋友信得过吗?”

巴西里点点头。

我沉吟了一下,伸手开了抽屉,拿出一把钥匙来:“巴西里,这是幢朋友交给我的空房子,在酒店旁边,屋顶是半圆形的,漆鲜黄色,错不了,要是没有地方收容你,你去那里躲,西班牙人的房子,不会有人怀疑。”

“不能累你,不能去。”

他不肯拿钥匙,沙伊达苦苦的求他:“你拿了钥匙,好歹多一个去处,这一会镇上都是摩洛哥间谍,你听三毛说的不会错。”

“我有去处。”

“三毛,沙伊达还有点钱,她也会护理,你带她走,孩子跟嬷嬷走,分开两边,不会引人注视,摩洛哥人知道我有妻子在镇上。”

“孩子?”我望着沙伊达,呆住了。

“再跟你解释。”沙伊达拉着要走的巴西里,抖得说不出话来。

巴西里捧住沙伊达的脸,静静的注视了几秒钟,长叹了一声,温柔的将她的头发拢一拢,突然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沙伊达与我静静的躺着,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天亮了,她坚持去上班。

“孩子今天跟嬷嬷去西班牙,我要去见见他。”

“下午我去找你,一有机票消息,我们就走。”她失神的点点头,慢慢的走出去。

“等一下,我开车送你。”竟然忘了自己还有车。昏昏沉沉的过了一天,下午五点多钟,我开车去医院,上了车,发觉汽油已快用光了,只得先去加油站,一个夜晚没睡,我只觉头晕耳鸣,一直流着虚汗,竟似要病倒了下来似的虚弱,车子开得迷迷糊糊,突然快撞到了镇外的拒马,才吓出一身冷汗来,紧急煞了车。

“怎么,这边又挡了?”我向一个放哨的西班牙兵问着。“出了事,在埋人。”

“埋人何必管制交通呢!”我疲倦欲死的问着。“死的是巴西里,那个游击队领袖!”

“你——你说谎!”我叫了出来。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来?”

“弄错了,一定弄错了。”我又叫了起来。

“怎么弄得错,团部验的尸,他弟弟认的,认完也扣起来了,不知放不放呢!”

“怎么可能?怎么会?”我近乎哀求着这个年轻的小兵,要他否认刚刚说的事实。

“他们自己人打了起来,杀掉了,唉,血肉模糊哦,脸都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