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1或短篇4(第17/19页)

“但是,如果你窥视我的大脑,也只能看到电子,”克拉鲍修斯反驳说,“好,不要再装傻了,别假装不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知道你不至于那样愚蠢!你想想,一张唱片会听你差遣,会跪地求饶吗?你说你无法分辨那些臣民挨了打之后是真哭还是假哭,因为你不知道他们是因为电子在身内跳跃而发出尖叫,还是因为真的感觉到了疼痛而失声痛哭。这个区别好像很有道理,但是特鲁尔,痛苦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要一个人的行为有痛苦的表现,那他就是感觉到了痛苦!你此时此刻请拿出证据给我一劳永逸的证明,他们没有感觉,没有思维,没有意识到他们在生前死后之间的这段空白。特鲁尔,你把证据拿给我看看,我就算服了你!你把证据拿出来,证明你只模拟了痛苦,而没有创造痛苦!”

“你心里太清楚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特鲁尔平静地回答道,“即使当盒子里还一无所有,我还没拿起工具的时候,我就预料到有这样一种求证的可能性,我的目的是为了消除这种可能性。不然,那个国王迟早会发现他的臣民不是真人,而是一群傀儡,一群木偶。你应该理解,没有其他办法!一旦让国王发现半点儿蛛丝马迹,那就会前功尽弃,整个模拟就会变成一场机械游戏。”

“我明白,我太明白了!”克拉鲍修斯大声说道,“你有崇高的愿望,你只想建造一座能以假乱真的王国,鬼斧神工,没有人能辨出真假,我认为在这一方面你成功了!你虽然回来了才几个小时,但是对于那些被囚禁在盒子里的人们来说,几百年的光阴已经流逝了,有多少生灵遭到蹂躏,而这纯粹是为了满足那个国王的虚荣心!”

听到这里,特鲁尔二话没说,拔腿就向他的飞船跑去,并发现他的朋友也紧随其后。特鲁尔的飞船直驶太空,开足马力,朝远处两大团火光之间的那条彩虹飞去。在路上,克拉鲍修斯对他说:“特鲁尔,你真是不可救药。你做事总不三思而行。到了那儿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把那个王国从那个国王手里夺回来!”

“夺回来以后又怎么处置呢?”

“毁了它!”还没等话说完,特鲁尔已经意识到这话的意思,赶紧住了口。最后他喃喃地说道:“我要举行一次选举,让百姓们从他们中间选举出公正的领袖。”

“你的程序把他们设计成为封建君主的顺民,选举又能解决什么问题?首先,你必须砸碎整个王国的结构,然后从头建立起一个新秩序……”

C:你首先要把这盒子里的“封建程序”删除,然后建立起诸如自由、平等、民主、解放等新的程序。或许这两件事是要同时进行的,因为你千万不能使这个盒子里出现片刻的零值,出现零值就意味着毁灭。只有这样,盒子王国中的人民才能摆脱那个暴君的压迫,一个民主和法制的国家才能诞生。

T:你是说,盒子里的百姓会奋起推翻这个封建王朝?

C:是的。当然,这需要设计一整套相当复杂的程序。如果你要挽回你的过失,你就只有这样去做了。这盒子里现在已经遍布着生命和情感了,如果你毁了它,则无异于一场灭绝种类的大屠杀,你当然不能这么干。那么你就只好多费费心,向这个盒子里输入科学、哲学、文学艺术、一切灿烂的思想、不断更新的生产力、最最美丽的理想以及为此理想而奋斗的持久不衰的热忱,等等一整套复杂的程序。然后等待盒子里的百姓觉醒,自己起来推翻这个封建王朝。

T:这并不复杂。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是,那个国王呢?

C:看来他最好的命运就是被废黜。

T:然后再把他流放到另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C:除非他不再想复辟,否则怎么办呢?

T:但是这样我岂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干么?在我来到这儿之前,这样的事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C:你以为你多么伟大?你想要干什么?

T:难道没有一种办法可以拯救所有的生命和灵魂么?难道那个国王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你刚才说得对,只要一个人的行为有痛苦的表现,那他就是在痛苦着。

C:也许可以不流放他,但只允许他做一个与大家平等的公民,自食其力。

T:这也不难办到。但是你所说的那个“法制”到底意味着什么?它的存在,难道不说明仍然有罪恶、丑行、贫富之分、利害冲突存在,因而必然有痛苦存在么?连那个恶贯满盈的国王都知道——无论巨人还是侏儒,他们的感情没有高矮之分。如果我们仅仅是消灭了这样的痛苦,而依然保存了那样的痛苦,仅仅使这些人不再痛苦,而使另外一些人依旧痛苦,那我们岂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做么?假如这个世界上还只剩一个人痛苦着,难道其他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快乐了吗?我们为什么不去设法消灭所有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