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海尔波普还没有走远(第2/3页)

“流星雨哦,许愿哦。毕竟明年就高考了,是神仙都拜一拜。”

我说不用了。那时候宿舍十点半熄灯断电,我开着应急灯,亮度调到最低,为了它能多撑一会儿。

我在做数学的五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练习册)。

我已经不再什么事都拜托星星了。

2009年冬天,狮子座流星雨,午夜两点,我和L穿着羽绒服加防风雨衣,拎着暖瓶,坐在静园草坪上泡奶茶喝,其他观星者都离我们很远,担心打扰UFO来接我们回母星。

我看到一颗。没许愿。L没看到。她说,肯定是你仰头太久,颈椎血流不畅,出现幻觉了。

随便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一年,环绕地球的香飘飘奶茶多了两盒,这世界上的朋友少了一对。

2012年,因为书卖得不错,也认识了一些影视公司的工作人员。某天下午,一个做企宣的小姑娘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一个明星很喜欢我的书,正好下午在她们公司做采访,有没有空过来聊聊。

我那天原本不太舒服,但瞎了眼也能看出来,这是机会。我说好啊,几点,在哪儿。

去了之后却是漫长的等待。

明星在洗澡,明星在做造型,明星感到很抱歉但是请您再等一下好吗?

等待的那个酒店大厦高耸入云,我就站在接近顶层的云里,俯视着下面纵横交错的道路和缓慢移动的小黑点,心中一直在读秒。

下一秒,不,再等五秒钟就告诉她们,我要走了。

可是会不会显得自己脾气很大?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本来就是带着功利心的,矫情什么?

我读了很多很多秒,委婉地流露了很多次要走的意思,低到尘埃里的宣传人员赔着笑脸说,都说了您会来,怎么能走呢,您也给我们条活路,大家都不容易。

圣母心给了虚荣心以借口,我说,那好,我配合你们工作。

终于明星姗姗来迟,开开心心地接过我被要求带来的赠书,说,这书不好买,所以我朝他们要的,听说你也在这儿,正好一起见一下,谢谢呀!

然后一转身就去录采访了。所有卑躬屈膝的宣传人员集体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我。

原来是耍我。

我的书还算畅销,铺得大街小巷都是,明星助理随手就能买得到,恐怕只是宣传公司想借花献佛,让我等了一下午来博明星一笑。

但我没有发作。侮辱我的明明是我自己。

走出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上海繁华,不见星空,只见灯火。

2015年的某个聚会,大家在江边,可能有点喝多了,一起抬头看星星。

我这些年的星空知识有了用武之地,为他们准确指认了仙后座、猎户座、小熊星座、金星、木星……获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

海尔波普已经走了很多年。

我学过八年的大提琴成了谈资。

我爱过的星星碎成了虚荣。

我买得起一屋子的A4纸来圆儿时的绘画梦了,可我没才华。

2017年初,我坐午夜航班。飞机飞入平流层,头顶再也没有云层遮蔽,机舱灯光还没亮。我把半个身子都趴在舷窗上,用手臂和帽子隔绝一切光线。

看星星。

漫天星斗,比机翼的夜灯都要明亮。即便舷窗的双层的塑料玻璃模糊,也无法抹去它们的光辉。

我就从小小的窗子里向外看。平日里资讯都是争抢着扑入我眼里,只有这时候,双眼努力睁大再睁大,视线扎入浓重的夜色,拨开玻璃的划痕阻隔,去追随和想象凛冽的风与璀璨的星空。

我爱了星星这么多年,这是我离它们最近的地方。

我捂着窗子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客舱灯光亮起来。一转头,后座男子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惊诧和疑问还留在脸上,可能以为我中邪了。

我不好意思地跟他说,外面有星星,你把灯光挡住看看。

他冷漠脸,点点头,没有照做。也是正常。我就尴尬地坐下了。

等我一回头,发现他也用外套蒙着头,趴在那里看。被我发现,面上一丝羞赧。

我笑:星星多吧?

他也笑,点点头:可不咋的,老多了。

我不知怎么想起2001年的三个愿望。

世界和平,爸妈身体健康。

我成为很了不起的人。

隔壁班的男孩子会喜欢我。

前两个现在还无法验证,但第三个,切切实实地,实现了。

那个男孩子毫无预兆地跑来跟我说,听说你喜欢日本漫画,那你会画画吗?能不能给我画几张?

我毫无准备,却打肿脸充胖子地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