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另一种天长地久(第7/12页)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他不解。
我在《E城晚报》上看到你一篇文章。我知道是你。我打电话问,好心的编辑告诉我的。她的声音有些兴奋,想不到,你真的写起文章了。
她仍然在E城。那个曾经被他当成一杯茶的城市。
文章?他想起来了。那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人物,情节,地点,全都是虚构的。并且,他用了笔名。
可是,你怎么肯定那是我写的呢?他更为不解。
你用了水果店名字当笔名啊!她说,以前,你曾这样说过的。我知道是你,我就打电话问……
说过吗?他记不清了。他隐约记得,自己的第一篇文章写完后,却还没有给自己取个笔名。他好像是胡乱填了一个名字。那时他还读着大一。他还记得曾有人问起他笔名的来历,他是怎么答的,也记不清了。那个水果店,在他心里,仿佛已经失去了最后的那道浅浅的印痕。
他们开始漫无边际地聊。他们谈起那个小城,那个小街,那两个小店。她告诉他,她仍然,守着那个水果店。
他竞有了些莫名的伤感。
她突然问,嫂子好吗?问得他来不及设防。他说,好。然后他再也没办法回答了。指什么呢?相貌?工作?性格?人品?夫妻感情?这样他们便有了十几秒钟的沉默。他突然希望这场谈话早些结束。他突然对自己的语言,产生出极度的怀疑。
后来的谈话是漫不经心的。他觉察出她的失落和哀伤。他们聊了很多,但好像什么也没有聊过。
吃晚饭的时候,他问妻子,你知道我的笔名是怎么回事吗?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好像,他踏进校门的第一天,他们便开始相恋了。
不是一个水果店的名字吗?妻子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糊涂。
你说过的啊。忘记了?妻子对他的问话,显然有些不满。
说过吗?他依然是记不起来。他想自己怎么会忘掉这么多事呢?他努力回忆着,他觉察出记忆中有过一道浅浅的印痕,却不敢肯定,那真的是水果店。
他终于放弃了回忆。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与那个水果店,那个曾经的水果店女孩,还是存在着某种模糊的瓜葛。那是他的笔名,或许,也是他生命中另一个潜在却真实的自己。
道歉这么难堪的事
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却是寸土不让,似两只好斗的公鸡,恨不得拔光对方的所有羽毛。吵完了,又都后悔,觉得有些小题大作。于是男人去揽女人的肩,却被女人“啪”地甩开,“给我道歉!”
男人撇撇嘴,钻进书房看书。女人看道歉无望,也开了冰箱,气鼓鼓地突击消化着一盒盒的冰淇淋。一会儿男人走出来,说,“少吃点,对胃不好。”女人继续怒发冲冠,“给我说对不起!”男人再一次撇撇嘴,转身返回书房。女人听见他小声咕哝:有这么夸张?真麻烦。
傍晚男人再一次从书房出来,问女人,“一起去买菜?”女人一边嚼着饼干一边说:“你先道歉再说。”男人急了,“你还有完没完?”女人说:“有完。你先说对不起。”男人不睬她,披了外套,一个人去超市。
回来后女人仍然紧板着脸。男人便下到厨房,顶着一身臭汗,把炒勺挥得震天响。后来男人听到她在客厅里吃吃地笑,伸了头看,女人正兴高采烈地看着韩剧。
都是女人爱吃的菜,满满一大桌。男人开了葡萄酒,倒一杯给女人,女人接过便喝。男人讨好地说:“也不说声谢谢?”女人白他一眼,“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男人摇着头笑,“给个面子?”女人不理他,把一块糖醋排骨嚼得“喀喀”直响。
男人想,她今天算是饶不了我了。
睡觉前男人在洗手间里洗漱,正给女人往牙刷上挤着牙膏,突然听见女人在客厅喊他:“你这就睡?”男人吓一跳,心想这家伙还真要逼他道歉才肯罢休?却听到女人接着说,“先把牛奶喝了再刷牙!”男人松口气,走出来说,“你不生气了?不用我说对不起了?”
女人一边往脸上敷着黄瓜片,一边似乎很大度地说:“当然生气!不过先不用道歉了……其实你已经跟我说过五次了。”
“五次?”男人纳闷了,“什么时间说过五次?”不过男人可不管这些,他顺势揽了女人的肩……
那夜,那对盲人夫妻
那个夜晚,悲怆的声音一点点变得平和,变得快乐。因为一声稚嫩的喝彩。
那是乡下的冬天,乡下的冬天远比城市的冬天漫长。常有盲人来到村子,为村人唱戏。他们多为夫妻,两人一组,带着胡琴和另外一些简单的乐器。大多时村里会包场,三五块钱,会让他们唱到很晚。在娱乐极度匮乏的年代,那是村人难得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