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只需要工作六周就够了吗?(第2/2页)
假如我脸皮再厚一点,说八块也不要,那么我后来的生活将步入完全不同的轨道,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可是当时我还太年轻,咬咬牙,买了。
八块钱算是白瞎了。因为我知道那本书我看不懂。我本科学地理,没有经济学基础,大四考研突然想考经济,就知道了这本书,借来看,像看天书一样。于是我就只读了高鸿业的教材,后来也没考上。我是这样的人:在哪里摔倒,就不会在哪里爬起来,而是要到另外的地方再爬起来。因为孔子教导说“不迁怒、不贰过”,在一个地方摔倒一次是水平问题,摔倒两次就是智商问题了。所以我跨专业考经济学研究生失败之后,就没打算三年之内再考研了,将来考研也不会考经济。我骗家里说考研,也是说准备考清华的管理学。
范里安被我扔在了床头一星期,我在手机上看完了《云海玉弓缘》等几部小说,看得眼睛涩疼,对小说也越来越麻木无感。一个午后,我看范里安书上落了好多灰尘,就在床帮上把灰尘摔掉,然后不经意地翻开。翻了一会儿感觉胃里隐隐不舒服,我没在意,又过了会儿,肚子更难受了,我才意识到是饿了。我拿过手机看有没有到饭点,屏幕上显示02:58。我以为手机时间错了,拉开窗帘,但见四野一片漆黑,万籁俱寂。我惊得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此时已是深夜。
此后我开始读范里安。它真是一本好书,越读越有味道。我才发觉用这书消磨时间比小说划算多了,八块钱的书整整读了两星期才读完,而且很多地方似懂非懂,让我忍不住读了第二遍。当我读完第二遍时,我妈打来电话,说研究生报名明天就结束了,你报了没,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
我打算报管理学。对父母说了考研,总不能连考场都不去,但要随便报个学校,将来考不上又说不过去;如果是报清华,又换了专业,考不上就可以理解和原谅了。第二天我带着学位证,坐公交去市区,找到一家网吧,打开了报名网页。
人有时候就是贱。就像追一个人被拒了,却又犯贱地说:“要不,再给她一次机会?”这时我犹豫了,我想,既然范里安看得这么顺畅,为何不再报一次经济学呢?报清华管理学院肯定考不上,报经济学还存在一点可能,进可攻退可守,就权且拿它当备胎吧。就这样,我填了中大岭院的经济学。
初填时不在意,报了志愿后,我优哉游哉了两个星期。慢慢地,我开始闷闷不乐起来。范里安那本书也没意思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图的是什么。我以前生活很自在很随意,现在要追求更自在更随意的生活,却陷入了极大的束缚中。以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找谁玩就找谁玩,现在却连吃吃喝喝都不敢了。生活漫无目的,看不到明天,看不到未来。我想到在离我只有一小时车程的地方,高大的写字楼里、闲适的咖啡馆中、静谧的画廊里、喧嚣的夜市上,正上演着一幕幕精彩离奇的故事。这个城市瞬息万变,时代瞬息万变,世界瞬息万变,而我的生活日复一日,一成不变。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应当如此。
于是,我开始认真考虑考研这件事儿。考虑之后,竟然前所未有地恐惧。不久前我还对此满不在乎,一念之转,竟至于斯。
我离开路砦,去了郑大新区。我表弟是郑大的学生,住在荷园,他们宿舍有个空铺位,我就搬去了。搬到宿舍的当晚,我从自习室回来,刚做完一套李永乐的卷子,拿了满分。我和室友们打招呼,一个室友正在上铺看书,我见他清秀俊朗的眉目中透露出文艺的气息,便问他看的是什么,他微笑地合上书把封面转给我看,四个字赫然映入我眼:瓦尔登湖。我报之以微笑,回铺躺下。他一定不晓得,对面下铺的这个穷逼,刚刚结束了“瓦尔登湖”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