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白色鸟(第8/11页)

O的父亲问:“那么,你最喜欢哪些书?”

O的父亲问:“为什么?”

O的父亲问:“将来你要学什么呢?将来,干什么?想过吗?”

O的母亲坐在钢琴前。O的父亲走进来:“WR我很喜欢他。”母亲停止弹奏,扭脸看父亲。父亲说:“他诚实。”母亲又翻开一页乐谱。父亲说:“他将来或者会大有作为,或者嘛……”母亲又扭过脸来。“或者会有,”父亲说,“大灾大难。”“怎么?你说什么?”“他太诚实了,而且……”“而且什么?”“而且胆大包天。”“你跟他说了什么?”“我能说什么?我总不能劝他别那么爱看书,我总不能说你别那么诚实坦率吧?”

有一天WR走过那间放书屋子,看见O也在那儿,看见好几架书都让她翻得乱七八糟,地上、窗台上都乱堆着书。她着急地问他某一本书在哪儿。他很快给她找到。他说:你要看这本的活,你还应该先看看另一本。他又去给她找来一本。他说:你要有兴趣,还有几本也可以看看。他东一下西一下找来好几本书,给她。他一会儿爬到高处。一会儿跪在地上。说还有一本也很好,哪儿去了呢?“噢,我把它拿回家了,明天我给你带来”。

她看着他,看着那些书,很惊讶。

他也一样,在她惊讶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好像很久才认出她来,从一个少女茂盛的身体上认出了当初的那个小姑娘,或者是想了很久才断定,那个小姑娘已经消逝在眼前这个少女明媚的神情之中了。

站在那惊讶里回溯,才看见漫长的时日,发现一段漫长的时日曾经存在和已经消逝。那漫长的时日使我想起,诗人L在初夏的天空里见过的那只白色的鸟,飞得很高,飞得很慢,翅膀扇动得潇洒且富节奏,但在广袤无垠的蓝天里仿佛并不移动。WR和O站在惊讶里,一同仰望那只鸟,它仿佛一直在那儿飞着,飞过时间,很高,很慢,白得耀眼,白得灿烂辉煌,一下一下悠然地扇动翅膀……

97

天上,白色的鸟,甚至雨中也在飞翔。

雨,在窗前的大树上响,响作一团,世界连成一片听不到边际。只有这雨声,其它都似不复存在。WR绕过面前的书架,绕过一排排书架——一万本书,绕过寂静地躺在那儿的干年记载,在雨声中走进诗人L屡屡的梦境。

“哦……会不会有人来?我怕会有人来……”

“不要紧,我只是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哦,不是就这样儿……我怕也许会有人来……”

“今天他们,都不出去吗?”

“谁?呵,早晨我妈好像是说要出去……你的手这么热,怎么这么热?哦别,会有人来的……”

贴着灰暗的天穹,那只鸟更显得洁白,闪亮的长翅上上下下优美地扇动,仿佛指挥着雨,掀起漫天雨的声音。

“他们说要去哪儿?”

“好像是要去看一个什么人。”

“喔,你的手这么小。”

“早晨他们好像是说,要去看一个朋友。什么?呵,比比。”

“这样,手心对手心。”

“唉——,为什么我们的这么小,你们的那么大?”

“你听,是谁……”

雨声。雨声中有开门声。隆隆的雨声中,开门声和脚步声。

“噢,是爸爸。爸爸出去了。”

铃声。是电话。脚步声,妈妈去了。电话不在这边,在客厅里。

“你的头发真多。我见你有时把头发都散开……”

“好吗?”

“什么?”

“散开好吗?还是这样好?哦别,哎呀哎呀我的头发……”

“嗯?怎么了?”

“我的头发挂住了,你的钢笔,挂住你的钢笔了……”

白色的鸟,像一道光,像梦中的幻影,在云中穿行,不知要飞向哪儿。

“哦,你的脸也这么热……哦轻点儿……妈妈还在呢。”

“她不来。她很少到这儿来。”

“也许会来。哦哦……你干嘛呀,不……”

“没有扣子?”

“不。别。不。”

“没有扣子吗?”

“没有。”

“在哪儿?”

“别,你别……她也许会来那就来不及了……”

门响,妈妈房间的门。脚步声。厕所的门响。雨声,远远近近的雨声。马桶的冲水声。“喂,我也走啦,”母亲在过道里喊,“家里就你们俩啦,别光看书看得把吃饭也忘了。喂,听见了吗?”“听见啦。”“下挂面,总会吧?”“会!你走吧。”开门声。关门声。是大门。脚步声,下楼去了,脚步声消失在雨里……

雨声。世界只剩下这声音,其它都似不复存在。

“在哪儿?”

“哦你,干嘛要这样……”

“在哪儿?”

“后面……你干嘛……在背后,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