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10/11页)
高原里浩荡的长风不语,来去无心的白云不语,神山圣湖不语,它们从来都是如此,为了一个朴素的信仰,可以永生永世静坐于此。它们将赐福于那些脚踏实地、一步一叩首虔诚朝拜的信徒。
那一个朴素的信仰是:
旅途遥远,勿忘初心。
我是掉队者
■曾小芳 I Do基金志愿者
第一次看到去神山的行程路线时,我吓了一跳。从拉萨到神山冈仁波齐,海东安排了两天的车时。“要开两天吗?”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其实不信。
拉萨到冈仁波齐,1199.7公里。但凡有点数字概念的人,都会知道海东所言是真。但我没有。数字于我就像毫不相干的火星之物,就算它再傲然挺胸、理直气壮地摆在面前,我依然可以视而不见。有时候,我还会形成自己的一套数学逻辑,比如,没有24小时到不了的地方。
可最后,真的开了两天。一直开、一直开,开得人绝望。
我们是早上6点出发,到第一天晚上的休息地时,已近凌晨。我已忘记是怎么下车的,又是怎么爬到酒店的房间?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她必须要吸氧,还要打点滴。”接着,两根吸管一样的东西插进了我的鼻孔,手上又紧接着被扎了一针。一种气体、一种液体,同时进入我的身体。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但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就连水,都一滴不剩。
“要吸多久的氧气?”
“你就一晚上吸着吧。”
“不是说会有依赖性吗?”
“那好点你就关了吧。”
他教了我开关的技巧,就去看望其他队员了。据说,李总的高反更严重。
大概过了半小时,我试着关了氧气。又过了半小时,我决定打开它。可是,拧开关的力气全无。氧气罐就在手边,我伸手就能够着,却拧不开。我从未这样受挫,或者说,绝望。想哭,可觉得眼泪也是能量,忍住了。隐约中,残存的意识只有四个字:我不想死。
到神山脚下已是第二天下午6点。在路上的时间,整整48小时。已自行弃疗的我被大家的欢呼声惊醒。“快看,神山!”我条件反射般猛然坐了起来,爬下车,使劲撑开厚重的眼皮。远处,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山,凛然傲视着一切。我觉得它不像山,更像一把剑,直插云霄。旁边的李总已经开始行朝拜之礼。他整个身体匍匐下去,三叩九拜。就在起身那一刻,他突然声音哽咽:“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神山,都很感动。”随后,几颗大粒的泪珠滚落。这一幕把我看呆了,确切地说是吓呆了。一个平日威严、理性,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商业精英,突然在大家面前袒露自己真实脆弱的一面,我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受。
但我能理解他的感受,对一个佛教徒,转山是最好的修行。可并不是所有的佛教徒,都有这样的佛缘,能够来到神山,能够完成转山。今年已是李总第八年转山,他与神山之间的情感,也许远不只是转山。
一天的休整适应时间,转山正式开始了。凌晨6点,天还未亮。我们在黑暗中做了一个必胜的姿势,便迈开了双腿。说来也奇怪,到神山脚下后,我的高反一扫而光,除了睡觉容易被缺氧憋醒,其他和在平原上无异。但这并没有让我摆脱 “拖后腿”的命运。也许是人长得小,腿儿短;也许是平日太少运动,总之,出发不到一小时,我就被狠狠地甩在队尾。
同伴给我算了很多数字,比如一共多少公里,到下一个休息站多少公里,一共要转几天之类,我一概没听进去。于我而言,转一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我只要追上队伍,然后跟着队伍,最后到哪里,都不是我的事。我咬定这个目标,走得更坚定,结果,被落得更远……
当队伍再也看不到我们几个队尾时,同伴说肾脏疼。我一听急坏了,束手无策,只能哆哆嗦嗦地给随行医生打电话。
“药品都在休息站。”
“休息站在哪?”
“白色帐篷。”
我努力地往前看,道路一直往前延伸,茫茫无际,哪里有白色帐篷?!
我承认那段路大概是我有生走得最痛苦的一段。“走了多久了?”“一分钟。”“现在呢?”“两分钟。”就这样,把分钟当小时,把绝望当希望,不知挪了多久,一顶白色帐篷映入眼帘。同伴说,就在那一刻,他把轻生的念头抛弃了。我们像着了魔一样,风一般的速度走到白色帐篷,然后,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