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第德(第25/37页)

“你有没有看过,”那卑里高的法师说,“西安顾侠那神学博士的小说?”

“看了,”客人里有一个回答,“可是我怎么也不能往下看。我们有的是笨书,可是拿它们全放在一起都还赶不上那‘神学博士顾侠’的厚脸。我是叫我们新出潮水似的多的坏书给烦透了,真没法子想才来押牌消着遣的。”

“那么,那副监背德鲁勃菜的《梅朗艳》呢,你看得如何?”那法师说。

“啊!”那侯爵夫人说,“他烦死我了!他老是拿谁都知道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尽说!分明连轻轻一提都不值的事儿,他偏来长章大篇的发议论!自己没有幽默,他偏来借用旁人的幽默!他简直连偷都不会,原来好好的,都让他弄糟了!他真看得我厌烦死了!他以后可再也烦不着我——那副监督的书,念上几页就够你受的。”

席上有一位博学鸿儒,他赞成侯爵夫人的话。他们又讲到悲剧,那位夫人问有没有这样的戏,做是做过的,剧本可是不能念的。那位博学鸿儒说有这回事,一本东西尽可以有相当的趣味,可是几乎完全没有价直。他说写戏不仅来几段平常小说里常见的情节可以引动观众就算成功,要紧的是要新奇而不怪僻,要宏壮而永远不失自然,要懂得人心的变幻,使它在相当的境地有相当的表现。写的人自己是大诗人,却不能让他戏里的人物看出诗人的样子,要完全能运用文字——要纯粹,要通体匀净,要顾到音节,却不害及意义。”

“尽有人,”他接着说,“不顾着上面说的条件,也能编成受观众欢迎的戏,可是他那著作家的身份总是看不高的。真好的悲剧是少极了的,有的只是长诗编成对话,写得好,韵脚用得好,此外都是听听叫人瞌睡的政治议论,否则竟是平铺直叙一类最招厌的,再有就是体裁极丑的怖梦,前后不相呼应颠三倒四的,再加之累篇对神道的废话,无聊的格言,浮夸的滥调。”

赣第德用心听这番议论,十分佩服这位先生,他正生在侯爵夫人的旁边,就靠过身子去问她这位议论风生的先生是谁。

“他是一个学者,”她说,“那法师常带他这儿来,他可不押牌,剧本跟书他都熟,他写过一本戏演的时候叫人家通了回去,又写了一本书,除了他的书铺子灰堆里以外,谁都没有见过,我这儿倒有一本他亲笔题给我的。”

“大人物!”赣第德说。“他是又一个潘葛洛斯!”

他转过身去问他说:

“先生,那么你对这世界的观察,道德方面以及物理方面,一定以为一切都是安排得好好的,事情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决不能有第二个样子?”

“你说我,先生!”那学者回说,“你说的我简直不明白,我的经验是什么事都跟我别纽似的,我的经验是谁都不认识他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地位,他在做什么,他该做什么,全不明白。我的经验是除了吃夜饭,那倒总是开心的,彼此意见也还一致,此外的时光简直全是不相干的闹。这派对那派闹,国会和教会闹,文人和文人闹,窑姐跟窑姐斗,有财势的和普通百姓闹,太太们跟老爷们闹,亲戚们跟亲戚们吵——这简直是无穷尽的战争呢。”

“顶顶坏的我都见过,”赣第德回说。“但有一位有识见的前辈,他早几年不幸叫人家给绞死了,曾经教给我说这世上什么事都是合式极了的。你说的那些情形,只是一幅好看的画上的阴影。”

“你那绞死的朋友,他挖苦这世界哪,”马丁说,“影子正是怕人的污点。”

“弄上污点去的都是人们自己,”赣第德说,“他们可又是不能少的。”

“那么不是他们的错处,”马丁说。

其余的赌客全听不懂他们的话,各自喝他们的酒,一边马丁和那学者还A辨论着,赣第德讲他的冒险给那侯爵夫人听

吃完了晚饭,侯爵夫人领赣第德到她的暖室里去,叫他坐在一张沙发上。

“啊,好的!”她对他说,“所以你爱定那森窦顿脱龙克的句妮宫德姑娘了。”

“是的,夫人,”赣第德回答。

那侯爵夫人软迷迷的对他笑着说:

“单听你这句话,就知道你这年轻人是德国来的。要是一个法国人,他就说‘我从前是爱过句妮宫德姑娘,不错,可是一见了你,夫人,我想我不再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