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选集(第5/28页)
当做梦者体验了身体感受——当一部关于战斗、射击和战争的小说使他真正感到浑身筋疲力尽,四肢疲惫不堪——那么他已度过了做梦的第一阶段。对于一个肉欲灵魂,他应当能够——只去做精神手淫——在阅读期间的某个适当时刻体验到一种射精。
然后,做梦者应当试着将这一切转移到心智层面。他应当在梦里感觉到实际并未发生的射精(我举的是最为强烈和明显的例子)。疲惫感加剧,但快乐感也将变得无比强烈。
在第三阶段,一切感觉都变得精神化。这加剧了快乐感和疲惫感,但身体不再有任何感觉。我们不再四肢疲惫,取而代之的,是我们的思想、意志和情感的松懈和倦怠……到达这一步,是走向做梦的高级阶段的时候了。
第二阶段,就是为你自己的乐趣而建构小说。如前所述,你只有在梦完全精神化时才能做这种尝试。否则,建构小说的动态过程将阻碍精神化快乐的顺利进行。
第三阶段:我们完成对想象力的培养后,就可以将梦塑造成任何我们希望的样子。
此时,我们不再感到精神疲劳。人格已彻底分解。我们化作有灵魂的灰烬,但没有形状——甚至连水都不如,而水的形状取决于盛水的容器的形状。
彻底达到这一步后,完整而自发产生的戏剧在我们面前逐渐呈现。我们再也没有精力去写作,但这无关紧要。我们可以间接地创作,可以想象我们身上有个诗人用一种方式写诗,而其他诗人则会用不同的方式。我将这种技巧锤炼到炉火纯青的程度,能够用不计其数的方式去写作,每一种都独具匠心。
做梦的最高阶段就是,创造出一幅有各种人物的画面,画里的人物和我们同时存在,我们与这些灵魂相互联系,互相影响。这在极大程度上将我们的人格解体,将我们的精神化作灰烬。我承认,在整个人生中,我们很难不感觉到一种倦怠。这是多么大的胜利!
这只是一种终极禁欲主义。这是一种没有信仰,没有上帝的禁欲主义。我就是上帝。
瀑布
孩子们知道洋娃娃不是真的,但待它们如真人一般,如果洋娃娃破了,他们甚至会到为之哭泣的地步。孩子们的方式是一种非实现的做法。在这种容易哄骗的年龄,当生活中没有性的存在,现实被游戏替代,真实的东西被不真实的东西替代,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永远当一个孩子,对大人给事物标上的价值和他们彼此建立的各自关系一无所知,该有多好!我小时候常常将我的小锡兵头朝下倒着放。有什么令人信服的逻辑论证可以向我证明,真正的士兵不能头朝下向前走呢?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金子并不比玻璃值钱多少。金子的价值真的更大吗?一个孩子会朦胧地感觉到,大人的手势中表现出来的愤怒、热情和恐惧是荒谬的。难道我们的恐惧、憎恨和爱情真的有用和不荒谬吗?孩子们的直觉有着神性的荒谬!我们常常给事物的真实图景蒙上惯例的外衣,不论它在我们眼前有多么暴露,我们总是把自己的思想搅成一片模糊,不论我们是多么地直接地凝视着它们!
难道上帝不是一个大孩子吗?难道整个世界不像一个游戏,一个淘气包的恶作剧吗?如此地不真实,如此地……
我笑着说出这个想法以供考虑,眼下,我从远处审视这个观点,发现它是多么地可怕。(谁又能说它不是真的?)它跌落在地,落在我的脚下,将我的秘密摔成碎片和无数骇人的粉末……
我醒来是为了确定我的存在……
越过蜂房,在庭院的乏味尽头,和着小瀑布迷人的潺潺水声,一种无边无际的巨大单调在汩汩作响。
无名战士墓
没有遗孀或遗孤将银币放在他的嘴里向冥界渡神付船费。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他用什么样的眼神渡过冥河,看到自己的脸——永远不让我们看见——九次倒映在冥界的水里。他的影子现在在阴暗的河岸上游荡,影子的名字对我们来说只是另一个影子。
他为国牺牲,不知如何,不知为何。他的牺牲有默默无名的荣耀。他全心全意奉献自己的生命:出于本能,而非职责;因为他热爱他的国家,不是因为有爱国的意识。他像儿子保卫母亲一样保卫自己的国家,母子关系是亲生的,而非逻辑的。出于对原始秘密的忠实,他没有过多考虑或希望自己的死亡,只是本能地接受,一如他接受自己的生命。他现在栖息的影子,与塞莫皮莱山口的影子是同胞兄弟,血肉之躯忠于他们出生时立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