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选集(第13/28页)

占有的湖(二)

无论它是原子还是灵魂,都无法被渗透,这便是为什么“占有”成为一种不可能。从真理到一块手帕——没有什么是可以被占有的。所有权不是一种盗用:它什么也不是。

一封信(一)

数月以来,你看见我在凝视着你,常常凝视着你,用一种始终如一、迟疑不定、饱含牵挂的目光凝视着你。我知道,你对此也有所察觉。即便如此,你一定觉得这种凝视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畏缩,也绝不暗含什么蕴意。这种凝视殷切而朦胧,始终坚定不移,犹如对成为这一切的悲伤而心满意足……仅此而已……当你想到这些——当你想起我时,不管你有什么感觉——你一定想到了我的意图可能是什么。即便不能确信无疑,但你一定会推断,我若不是一个畏缩不前的异类,就是一个几近癫狂的疯子。

我可以向你保证,夫人,就我凝视你的习惯而言,我既算不上羞怯,也绝不癫狂。首先,我必须解释的是,事情是另外一回事,对于你是否相信,我并不抱多大的希望。我常常对梦中的你喃喃私语:“尽你的本分,做一个无用的双耳瓶,只须当一个容器就够了。”

当有一天我得知你已婚,我是多么怀念曾经想拥有你的感觉!这对我的人生是多么大的一个悲剧!我并不嫉妒你的丈夫。我从未想过你是否有丈夫。我只是单纯的怀念观念中的你。如果我得知油画中的女子——是的,油画中的女子——已婚的荒唐事实,我会感到遗憾的。

拥有你?我不知道如何能够做到。纵然我也有人性的污点,知道怎么去做,那对我来说是何等的耻辱,倘若我甚至想要将自己等同于你的丈夫,那对于我自身的尊贵又是多么大胆的侮辱!

拥有你?某一天,当你碰巧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街上时,某个强奸者便可以侵犯你,占有你。他甚至可以使你怀孕,在你的子宫里留下点什么。如果拥有你意味着占有你的身体,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强奸者可以拥有你的灵魂吗?那么,如何才能拥有一个人的灵魂呢?有能够拥有你的“灵魂”的恋人吗?……我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你的丈夫。或者说你希望我堕落到和他一样的地步吗?

我悄悄地与观念中的你相处了多少时光!在我梦里,我们彼此是多么地相爱!但我发誓,我从未梦想过拥有你。即便在梦里,我仍然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我尊重观念中的美丽女子。

我再说一次,我不能做出这种尝试,甚至在梦里都不能。

夫人,我写下这些话语作为对你有意无意带有质问眼神的回应。在这本书里,你会第一次读到这封写给你的信。如果你没有发现这封信是写给你的,那也没关系。我写信更多是为了获得愉悦,而非对你说些什么。只有商业书信是写给他人的。而个人书信,至少对于一个优秀的灵魂而言,应当只是自己写给自己的。

我对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尊重你。倘若你偶尔想起我,我会感到荣幸。

一封信(二)

啊,如果你明白,你的职责仅仅是成为一个做梦者的梦,该有多好。只成为幻想中大教堂里的香炉就已足够。像追梦一样追随你的身姿,仅仅像一扇窗户,开启你心灵的新景观。美梦过后,以你的身体作为完美无瑕的典范,没人会在看见你后不浮想翩翩。除了自己,你忘记这个世界的一切,你将看到自己在聆听音乐,并在一潭满是浩瀚图景的死水中梦游,在朦胧而静谧的森林里迷失在流逝的岁月深处,那些看不见的情侣们体验着我们体验不到的感受。

我对你唯一的渴望就是不拥有你。如果在我做梦时你出现了,我情愿想象我仍然在做梦,可能甚至没看见你,尽管或许我注意到,月光已填满死水,歌声的回音突然在朦胧的森林里飘荡开来,迷失在不存在的时光里。

视野中的你是我的灵魂憩息和入眠之床,我像一个生病的孩子,再一次梦见另一片天空。如果你说点什么?是的,但是,并非要听到你的声音,只要能看到那座连接月光照耀下昏暗的河两岸的美好桥梁就已足够,那座桥梁正通往远古的海洋,那里有永远属于我们的小帆船。

你笑了吗?我并未看到,但是星辰划过我内心的天空。你唤醒我的睡眠。我并未察觉,但是遥远的小船梦幻般的白帆正划破朦胧月色,我看见了遥远的海岸线。

少校

除了我最珍爱的白日梦,没有什么更能真切地显现和完美地表述我的本质,这种本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幸,我常常视其为香脂,用以舒缓我对现状的焦虑。我所渴望的本质很简单:糊涂生活。我过于热爱生活,以致不想让生活结束;我过于不想去生活,以致对生活没有积极向上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