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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总之他对于一度终结的证明是惊人的淡泊。一旦倾注全部爱情的对象显露出真实面貌,转过身来面对他时,他便恭谨起来,缄口不语。他既不诉说自己倾注了多少的热情,也无意要求对方回眸。在确认完毕是否果真尽善尽美之后,他唯有静静地向着前方迈动步伐。
不仅限于数学。在背受伤的平方根上医院时,在挺身遮挡界外球时,他都没能从容不迫地接受我们母子的感激之情。并非由于他顽固,也不是因为性情乖僻,而是他无法理解,自己何以受到他人如此这般的感谢。
自己能做的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自己能做到,那么其他任何人也都能做到——博士总是在心中这样喃喃自语。
“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我认为没必要庆祝什么。”
“大家一起来祝福努力获得一等奖的人,欢喜肯定倍增!”
“我并不特别想要欢喜。我所做的,只不过是窥视了一眼上帝的记事本,然后抄写了一点东西下来罢了……”
“不行,一定要庆祝。就算博士您不想欢喜,我和平方根也要欢喜雀跃一下。”
博士的态度发生变化,是在平方根这个名字出现之后。
“啊,对了,把平方根的生日合在一起庆祝吧。9月11号。要是博士也在,肯定高兴坏了。”
“是几岁生日?”
我的战略一举成功,博士即刻对这件事表示出关心。
“11岁。”
“11……”
博士伸长了身子,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接着开始搔头发,搔得头皮屑落满餐桌。
“是的,11。”
“一个美丽的素数。素数当中格外美丽的素数。而且还是村山队服上的后背号码。很了不起不是?你说呢?”
生日一年一度,谁都能轮到,同在数学证明上荣获一等奖相比,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想是这样想,可当然没说出口,而是乖乖表示了赞同。
“好吧!庆祝吧!孩子需要祝福,再怎么庆祝都不为过。只要有好吃的、蜡烛和掌声,孩子就感到很幸福了。很简单对吧,你说呢?”
“是的,您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拿起万能笔,把饭厅挂历上的9月11日用一个无论如何神思恍惚的人都不容忽视的大大的圆圈圈了起来。博士则写了一张内容为“9月11日(周五),庆祝平方根11岁生日”的新便条,并在胸前最重要的便条下方硬生生挤出一点空间来,将它别在了那里。
“嗯,这样就不会忘了。”博士满意地点着头,注视着便条新成员。
和平方根商量的结果,我们决定送博士江夏的棒球卡作礼物,以示庆贺。趁着博士在饭厅里打盹的空当,我悄悄把书架上的饼干盒拿给平方根看了,他果然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忘了要对博士保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把卡片一张一张拿出来,把正反面的角角落落反复看了个遍,同时连声感叹。
“这可是博士的宝贝,小心着点,别给弄折了弄脏了。”我提心吊胆地提醒他,他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此时此刻是平方根有生以来头一回正面邂逅名叫棒球卡的东西。估计小伙伴给他看过自己的收藏,他模模糊糊知道它们的存在,但恐怕他基本上一直下意识地在回避着同它们产生关联。因为,他绝不是那种单单为了一时的高兴,而且是为了自己一个人高兴,缠着妈妈要零用钱的小孩。
但是,一旦亲眼见到了博士的珍藏,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另一个棒球世界展现在他眼前,他认识到了这个世界充满别种魅力的事实——这种魅力不同于现实中的棒球,同时接触到了小小的卡片像守护天使那样守护着收音机里或者球场上展开的棒球的模样。抓拍的精彩瞬间、耀眼的伟大纪录、引人遐想的小插曲、掌心大小的规整的长方形、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塑料薄膜……与卡有关的所有一切都让平方根深深着迷。而且,他每每想象起博士为了收集如此之多的卡片而满怀喜悦地东奔西走的样子,就要呆呆地想出了神。
“快看,这张江夏,连飞溅的汗水都拍出来了!”
“哇,是巴基!手好长啊!”
“这张更棒,非常特别。灯光一打,江夏的样子就看出立体效果了。”
平方根看一张感叹一张,还要征求我的同意。
“知道了,快点收好。”
饭厅那边传来了摇动安乐椅的嘎吱声,博士差不多该起来了。
“下回你求博士给你看个够吧。没搞乱顺序吧?他分类分得很严密的……”
我还没说完,就听平方根咚一声让饼干盒掉到了地上,不知是由于卡片重得出乎他意料,还是兴奋平息不下来的缘故。这一记可相当之响。亏得装得严丝合缝,虽然冲击力不小,后果还算轻,可到底还是有一部分卡片(基本上是二垒手)散落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