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5页)
“这么老实啊。”
“把它们装进旅行用的小笼子里,遮住光,就会变成乖孩子了。这也是训练的成果啊。”
接着,男子开始讲述人类和绣眼鸟心意相通时的畅快感,比如掐好时间点向绣眼鸟发出唱歌的信号,对方准确地接收并执行。这番话长得没有尽头,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之前培养出的冠军的身上去了。其间,十六只绣眼鸟没有一丝动静,一直在破布下面无声无息地待着。
开了约莫四十分钟后,车子离开了河边的路,走了一会田间小路,接着穿过高架桥,停在一座小山坡的山腰上。小山坡已经成了乱树林,这里出乎意料地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四周随意堆放着一些金属管子、铁丝和木材,看着像资材库。应该是没人看管的,弥漫着一股荒废的气息。
但最让小鸟叔叔惊讶的,还是那些将车随意停在各处、心无杂念准备比赛的三四十人。他们把鸟笼摆在地上,坐在便携式的椅子里,或是一只一只地检查绣眼鸟,或是用针筒给绣眼鸟喂食,又或是把哨子一样的东西凑在嘴边确认旋律。空地东边的一角搭着一个帐篷,负责人模样的几个人有在纸上写淘汰赛流程的,有陈列奖品的,有抽着烟谈笑风生的。所有的都是男性。
每一只绣眼鸟都被单独关在小小的竹笼里,连翅膀都无法张开。有一些正为结束了漫长的旅行欢欣自在,轻松地鸣叫着。有一些依然包裹在黑布里,固执地坚守着沉默。总之,这里全是绣眼鸟。不管哪个笼子,都是绣眼鸟、绣眼鸟、绣眼鸟。
男子在一棵柞树的树荫下扎营,开始熟练地从车里取出笼子,并将其他所需的物品都摆放到固定位置上。每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小鸟叔叔连搭把手的机会都没有。有几个人认出男子后亲热地过来打招呼。偶尔有人怀疑地打量小鸟叔叔时,男子就会说:“这是我朋友,养了一只很棒的绣眼鸟。”小鸟叔叔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低着头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人越来越多,与此成正比地,绣眼鸟也越来越多。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人都是和男子相仿的年龄,穿着同样破旧的衣服。阳光还很弱,天空中布满薄薄的云层,风摇晃着柞树的枝干。比赛快要开始,男子开始了他所说的“讲究的热身”,神经质地将破布一会儿掀开一会儿盖上,并给绣眼鸟们喂水。在这期间,他还唠叨了一下今年唱歌大会上不甚佳的成绩、没能成功的原因以及他寄予厚望的绣眼鸟病死时受到的打击。小鸟叔叔觉得越来越无聊,都懒得附和了。周围充满男人们的声音,与风一起形成了旋涡。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的绣眼鸟,可心里完全没有雀跃,反而有些窒息,就连脑袋也久违地疼了起来。和哥哥策划虚拟旅行时,行李总是准备得巨细无遗,今天怎么偏偏没有带上最重要的药和膏药呢,小鸟叔叔追悔莫及。
唱歌比赛终于开始了。
“好吧,就是你了!”
男子左挑右选了半天,终于选出十六只中状态最好的一只绣眼鸟,拿着笼子走向了空地中央。
唱歌比赛与小鸟叔叔想象的完全不同。根本没有所谓“享受歌唱”的悠闲自适,现场充满了紧张、不容留情的气氛。每个人都精神高度集中,不露一丝马脚,被强烈的好胜心支配着。眨眼间,空地笼罩在他们散发出的氛围里,外界的声音全部被挡在外面,小鸟叔叔也不容分说地被关在里面,无处可逃。
空地中央打着两根桩子,中间留着适当的间距。每根桩子上各悬挂一个鸟笼,笼子上还盖着布。两名饲主分别在桩子旁边站好,中间是手持计数器的裁判,其他参赛者在他们周围围了一圈。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两名饲主迅速扯下笼子上的布挂在腰间皮带上,在此同时,一起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子。竹哨子发出类似雌鸟的叫声,蒙蔽了绣眼鸟,强行让它们开始歌唱。率先连续唱完五首歌曲的为胜。饲主们就这样按照淘汰赛流程,一场场地对战下去。
小鸟叔叔战战兢兢地走向那个圈,站在最外围打量里面的模样。有的比赛很快就分出了胜负,也有的比赛持续很久难分高下。他无法区分谁胜谁败,也根本不想知道。裁判有时候竖起手指,有时候又弯起手指,那示意着某种结果,但小鸟叔叔无法破解。他只知道,绣眼鸟们都在拼了命地歌唱。
盖布被取下时,绣眼鸟们会有一瞬的惊讶,转动着眼珠,伸展开缩成一团的身体仰望天空。饲主们扯下盖布的动作有些夸张——盖布一角在空中翻飞,划出一道弧线,随后被夹在皮带上耷拉了下来——他们并非只是杵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吹响竹哨子,为了让竹哨子的声音更加接近雌鸟的叫声,他们的舌部微妙地运动。有些人还扎起马步,用两脚频频打出拍子,也许是在模仿雌鸟的动作吧。随着他们蹲下站起的动作,皮带上的盖布也一起晃悠。在小鸟叔叔看来,就像是一种奇怪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