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5页)

我曾在艺术史书上看到过一座雕像的图片,一男一女,女人把男人举在空中,意味着拯救。现在我真希望自己像那个女人一样把爸爸举起来,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安慰他说:“没事,没事,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打电话给赖恩·费奈蒙。

出事之后的几星期内,警方几乎得到大家一致的崇敬。毕竟,失踪女孩的凶杀案件在这座小镇可是件非同寻常的大事。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警方依然缺乏线索,他们既找不到我的尸体,又找不到凶手,变得越来越焦虑。凶杀案发生后,证物通常在一段时间内就会浮现,而如果时间拖得越长,破案的希望也就越渺茫。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失去了理智,费奈蒙警探。”爸爸说。

“请叫我赖恩。”他桌上的记事簿里夹着一张我在学校的照片,是从妈妈那里拿到的。在消息得到证实之前,他就知道我很可能凶多吉少。

“我想有个邻居知道一些事情。”爸爸说,他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口,看着远处的玉米地,那块地的主人之前对媒体表示,玉米地将暂时休耕。

“哪个邻居?你怎么知道的?”赖恩·费奈蒙问道,他边说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又短又秃、满是咬痕的铅笔。

爸爸告诉他哈维先生如何搭了一座帐篷,如何催他回家,又是如何提到我的名字;爸爸还说哈维先生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小孩,邻居们都觉得他很古怪。

“我会调查看看。”赖恩·费奈蒙说,他不得不这样回答。这是他的差事——虽然爸爸几乎,或者说根本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别跟任何人提起此事,也不要再去找他。”赖恩警告说。

挂了电话之后,爸爸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觉得心力交瘁。他打开书房的门,轻轻把门带上,在走道上呆站了几秒钟,然后再一次叫起妈妈的名字:“阿比盖尔!”

妈妈正在楼下的浴室里偷吃杏仁饼干,每年圣诞节,爸爸的公司总会送员工一盒杏仁饼干。她贪婪地大口嚼着,饼干如阳光般在嘴里跳跃。怀着我的那年夏天,她不想多花钱买孕妇装,就每天都穿同一件方格纹的棉衫。那时的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边吃边摸着肚子说:“小宝宝,谢谢你。”吃得巧克力掉落在她胸前。

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妈妈?”她急忙把饼干盒塞回医药柜,并使劲咽下嘴里的饼干。

“妈妈?”巴克利又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困了。

“妈——妈!”

她真恨这个词。

妈妈一开门,弟弟马上抱住她的膝盖,把脸紧紧地贴在她的腿上。

爸爸也循着声音在厨房找到了妈妈,他们一起安慰巴克利,也借此安慰自己。

“苏茜去哪儿了?”巴克利问道。爸爸正把花生酱抹在全麦面包上,他做了三份,一份给妈妈,一份给自己,一份给他四岁大的儿子。

“你把玩具收起来了吗?”爸爸问巴克利。巴克利问得这么直截了当,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始终回避这个问题。

“妈妈怎么了?”巴克利又问。父子两人一起看着妈妈,妈妈站在水槽边,望着空空的水槽发呆。

“这个星期想不想去动物园?”爸爸问道。他恨自己这么做,恨自己这样收买、哄骗小儿子。但他能告诉巴克利,姐姐可能被人切成一块块埋起来了吗?

一听到“动物园”三个字,巴克利马上想到了猴子,就好像已经踏上了湿漉漉的小路。这样一来,他至少一天内都不会再想到我。他还小,回忆的阴影还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知道我出门了,但每个出门的人终究都会回家,不是吗?

赖恩·费奈蒙挨家挨户地探访了左邻右舍,他觉得乔治·哈维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哈维先生是个鳏夫,据说他本来打算和太太一起搬到这里,但搬家之前太太过世了。他帮礼品店做玩具屋,向来独来独往。邻居们只知道这么多,虽然没有人和他特别亲近,但邻居总是有点同情他。赖恩·费奈蒙觉得家家户户关起门来都有一段故事,只不过乔治·哈维家格外引人注目。

不,哈维先生说,他和萨蒙家不熟。他说他见过萨蒙家的小孩,每个人都知道谁家有小孩、谁家没有。他边说边低下头,头稍微向左歪着,“能看到他们院子里有玩具,有小孩的人家总是比较热闹。”说完他就沉默了。

“我知道你最近和萨蒙先生说过话。”赖恩二度造访那幢绿色房子时,对哈维先生说。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哈维先生问道。他斜眼瞪着赖恩,但过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收回目光,“我得去拿眼镜,你来之前,我正在做‘第二帝国’上的细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