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7/54页)
特不特别我不敢下定论,但的确充满热情。“要是能弹一首完整的曲子就好了。”我说。唯有如此,我才能得出结论,明亮的音色是否真的适合她们。
然而,柳老师却摇头道:“她不是弹了肖邦的练习曲吗?足够了,虽然很短。否则时间恐怕来不及,现在已经比原定计划超时了。”
肖邦的练习曲?我对古典音乐一窍不通,现在才刚开始接触这方面的音乐作品。不过,那怎么会是肖邦的曲子呢?难道不是活动手指的练习曲吗?
“肖邦的练习曲是妹妹弹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嗯,对啊。怎么?你更喜欢姐姐弹的?”柳老师一脸诧异地说。
我点点头。对我来说,姐姐弹奏的音色既热情又沉静,给我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啊?姐姐弹得很普通啊。她的确很认真,很工整,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妹妹就很特别了。”
那算普通吗?我不会弹琴,也许是我少见多怪吧。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雏鸟摇摇晃晃跟在母鸟身后的画面,第一次上门调音,第一次面对客户,所谓的深刻印象是否仅仅来源于此呢?
不!不对!那并不普通。它显然是特别的。那一连串音符的排列组合甚至与音乐相去甚远,然而却如此强烈地敲击我的胸腔,震动我的鼓膜,刺激我的皮肤。
“她弹得真不错,”柳老师补充道,“我是说妹妹。”
我点点头。妹妹也很好。妹妹的演奏是行云流水的,是五彩斑斓的。所以她才会希望钢琴音色能够更明亮一些。
“啊!”我忽然明白过来。
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
坐在副驾的柳老师问:“怎么了?”
希望钢琴音色更明亮的并不是妹妹。我猜,妹妹不但了解自己偏好的音色,也明白姐姐的喜好。明亮的音色并非只为她自己,或许同样也是为了姐姐。
“原来如此。”我自言自语道。
柳老师瞥了我一眼:“你在说什么?”
“这样的两姐妹,真好。”
柳老师表示同意:“是啊,特别是双胞胎。”
“嗯。”
“两个人都会弹琴,还都长得那么好看。”柳老师边说边伸了伸腿。
最终,我还是无从判断,什么才算真正的特别。只是,初次上门调音的经历,那对双胞胎,那架钢琴的音色,那种明亮的感觉,始终珍藏在我的内心深处。为了让那架钢琴保持最佳状态,我下定决心,继续按部就班地钻研调音。
此时的街道看起来分外美丽,一定是因为街道两侧的红豆杉。红色果实装点着行道树,为这条街蒙上一层秋日的光晕。住在大山里的日子,我总是等到路边的红豆杉、软枣子、山葡萄熟透了,在往返学校的路上,一颗一颗吃过去。
“没人去吃它们吗?”我问身旁的柳老师。
他不置可否。
“莫非,行道树是公共财产,所以不能吃它结的果子?”
“你在说什么?”
“喏,就是那红豆杉。今年的秋天来得有点晚。”说起来,这里好像管红豆杉叫别的名字。
“你对这些很了解嘛,”柳老师用赞许的口气说,“树木的名字我完全叫不出来,你是在哪里学的?”
在哪里呢?好像完全是下意识地,又似乎与生俱来。因为它们从来都在那里。对我来说,这就好比是分辨三文鱼、多线鱼和白点鳟鱼一样,甚至连知识都算不上。
“我不过是知道名字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你能分辨风或云的种类,在大山里可就派上用场了。那样就能提前预知天气的变化。
树木就只是树木而已。无论我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就在那里,春天发芽抽叶,秋天落叶结果。果实成熟后便会离开树木。小时候,每到秋天去森林里玩耍,我都会听到四下里传来果实掉落的声响。不知怎的,那声音让我感到很安全。那片森林曾经让我品尝到自由的滋味,同时也提醒着我,生而为人的不自由。
“花的名字你也能叫出来吧?”
我暂时收起散漫的思绪。说到花的名字,我的确能认出不少山花,花店的那些却认不全。
“能叫出花的名字很酷呢。”
“是吗?”
“当然啦,”柳老师说,“不知道就代表不关心。”
虽然聊的是花的名字,我的内心却隐隐作痛,我为自己缺乏音乐素养感到无地自容。此时此刻,我急需掌握的知识,不是花的名字,更不是树木、云朵或风的名字。刚才在客户家,被问及关于著名钢琴家音色特点的问题,我仍旧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