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生还!(第2/3页)
我开始仔细地观察曲线。但我一点都看不懂这些东西。有时会听到房间里尖声的警报,还有护士室里开始闪烁的控制屏幕。这表明科室里的十二个小孩儿中,有一个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医护人员开始四处奔走。我低下头,祈祷厄运不会降临到你的身上。
理论上讲,在你接受治疗时,我没有权利待在房间里。但我每天都在,我并不惧怕医疗风险。于是,照顾我们的护士雷切尔最终同意让我待在这里。目睹这一切确实要有坚强的内心:对人造肛门消毒,不停地重新粘上因胃液而脱落的袋子,给头后的褥疮消毒,长疮是由于你一直一动不动地枕着枕头。为了让你平复下来,为了一切顺利进行,我把食指放进你的小手里,用拇指抚摸着你的手指。护士们告诉我这些小动作可以让工作进行得更顺利。口鼻中的管子让你无法哭泣,但一有人过来摆弄你给你治疗,你就像狮子一样挣扎,想要别人让你静一静。人们常说新生儿感觉不到疼痛。这可不对,我每天都看得到。
只有一个治疗是我不能在场的。我的小玛丽,你的颌骨下有一根导管插进喉管,直接通到心脏。这根直穿你身体的管子也一定是所有管子中最重要的,必须完全无菌。因此,这根管子上有二十多厘米都裹了纱布和胶带。那是块很大的纱布,就像个白色的大娃娃,有你两个脑袋那么大。这让你看上去像个兔耳朵一样。在把管子取出来消毒时,雷切尔总会让我出去:太残忍了。出去之前,我会最后一次安慰你。
“你要乖乖的啊?雷切尔和卢瓦克会给你换个新的兔耳朵。不要发脾气哦?妈妈一会马上就回来。”
一天,我发现你的头上盖了个透明塑料盒子。这是什么?你又怎么了?我的脸都被吓变了色。但雷切尔跑来安慰了我。
“您不用担心。看,这是个好消息。”
她把盒子掀开,简直像奇迹一般,我的女儿,你开始哭了。
“真是太高兴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你终于哭了,像所有的婴儿一样!”
我得继续去圣西蒙十字医院工作了,但如果去工作,我就没办法再照顾你了,我的小坏蛋。去工作,只有在周末才来看你?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于是向萨拉玛尼夫人提交了辞呈。真遗憾,获得了分娩前几天拿到的护士文凭,我本来能真正成为莎伏安艾克一样的人,可惜了。
五月份,我的孕产补助也到期了。我要再找些法子生活。我跑去医疗职务的临时工作介绍所登记了,我跟他们解释自己更喜欢上夜班。这样白天就有空闲了。我很快就签了第一批合同。主要是养老院的临时助理护士。我晚上工作十二小时,薪水丰厚,早晨则继续每日的节奏:托儿所,学校,睡一会儿,中午去特鲁索医院。我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还有就是要耳朵时刻贴着电话,以防医院打过来。累吗?肯定很累,但我却感觉不到。我当然也意识不到这些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了什么痕迹。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生死间穿梭,这种压力强度太大了,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我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能睡着。一是在接近自己的身体极限时,这种情况下,我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医院的长椅上,坐在凳子上削土豆时,或者在养老院值班时。二是在癫痫发病时,晕倒,几小时后再醒来。但这第二种情况并不能让我休息,相反,发病后醒来,我总觉得比之前更累。
我内心深处的负罪感每天都在增加,我想到了那些在圣西蒙十字医院疲惫不堪的工作日。如果我早点停工,你估计就能平静地在我肚子里长大了。我也会想到两个大女儿。我没有很多时间照顾她们。我知道,我明白。但我还能怎么做?就像新约全书里写的那样,牧羊人丢了一只羊,不该为了找到这只羊而抛弃其他的九十九只羊吗?
我几周来担心的事终于在深夜发生了,电话响了。
“夫人,您能来医院吗?您的女儿情况很糟……”
我放下了电话。好吧,全完了。我像疯子似的在街上跑着,来到了特鲁索医院的十楼。我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晕倒了。透过玻璃,我看到医生正试着给你插管子,却办不到。一位女护士想给你打针,也没有成功。他们做手势让我进屋。我指了指自己没经过消毒的衣服。不过看样子这已经无所谓了,我进了病房。你手脚乱动,口中传来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声音,这奇怪的叫声就像是一只猫的哀号。我抚摸着你的手,跟你说话。你平静了一些。他们终于给你插上了管子,输上了点滴。最后,你平复了下来。我待在那儿,就在你身边,瞪大眼睛,不想失去在你身边的半秒钟。清晨,你还在。最后关头的抗生素救了你一命。你刚刚从败血症中活了过来。你在我的怀里睡着了,这次真的是生死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