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4页)

我不知道二十六个字母能有多少种组合,至少我能读懂自己的书,因为其中大多数单词的意思我都知道。我现在是这样阅读的——一句一句地读,因为每句话都是由单词组成的,而我知道这些单词按照一定的顺序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这类似于把一棵棵单独的树苗种进一片林地,它们就会长成一整片树林。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那儿有我想要观察的树。这时候,我突然想起,窗户旁边贴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棵树。那是一棵很漂亮的树,鱼鳞般的树皮栩栩如生,我几乎能闻到它所散发的气味。浅蓝色的天空,树枝被风吹弯了腰,树叶随风摇摆,像极了教室外我最喜欢的那棵。以前,我经常去爬它,直到出现了不许在学校里爬树的规矩为止。

这幅画是班级里的一个女孩子画的。她把画送给了我,让我贴在桌子旁边的墙上,可我不知道她是谁。

我无法带市议会的人去看鹰树,让他们亲眼看看它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不容侵犯。不过,那个网站上说,可以在发表口头声明时提交一幅图画。我想,如果我交给他们这样一幅画——一幅如此生动、真实的画,他们也许就会理解我了。

我小心地揭掉贴纸,把画从墙上取下,然后站了起来。盖特克先生正在讲课。一见我站在那儿,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磕巴了几个音节之后戛然而止。他努力想要继续讲课,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声音中出现了一丝阻滞的尖锐感,就像我们家厨房里那把很少使用的旧菜刀。

“马奇,”他说,“我们在上数学课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知道是谁画了这幅画。”我说。

“这幅可爱的画是萨拉画的,”盖特克先生说着,指指坐在我右边的女孩,“你认识萨拉的,她坐在你旁边都有两年了。”“萨拉。”我说。我坐了下来,低头看着手里的画。

吃完午饭,到了自由阅读与画画的时间。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那幅画。我把手指放在画中的树上,顺着树干向上描摹每一根树枝。其中一根弯曲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男孩,他身穿蓝色衬衫、灰色运动衫和黑色裤子。我不知道那是谁,有可能是我也说不定。

“你喜欢这幅画吗,马奇?”一个声音问道。

这是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并不是我所熟悉的。一开始,它让我有些不自在。我开始发出小声的哼哼。

“你喜欢这幅关于树的图画吗?”那个声音继续说。

它是在问我手里的这幅画。

“这是所有树的图画中最棒的一幅,”我说,“非常逼真。”

“我很高兴你喜欢它,马奇,可惜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我没告诉这个女孩,其实我从来就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萨拉,”她说,“你看,就在这儿。”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画纸右下角的黑色字母:S-A-R-A-H。

我不喜欢她的手指出现在我的画上,但我没抱怨,因为还有话要对她说。如果我把她的手推开,她也许就不会再跟我说话了。

“是的,”我说,“我很喜欢这幅画。”

“好呀,”她说,“这是我在九月份的时候画给你的。老师叫我们互相为对方画一幅画。我画了你爬树的情景,就是你最喜欢的那棵树。”她接着说,“我们轮流给彼此画画。”

“噢,”我说,“我也画了吗?”

“没有,”她说,“你没有给我画画。你什么也没画,只是坐在那儿盯着教室外面的树,直到美术课结束为止。”

“噢,”我说,“其实,我是在脑子里画画。那一整节课我都在思考那幅画。你画得很好,应该得到我脑子里的画。”“谢谢你。”她说。

我从电影里学到,有些人可以毫不在意地注视别人的脸,甚至触碰对方。另外,有时候你就是得对别人说点什么,即便你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想听什么。

我想起治疗师朗达教过的东西,妈妈也曾说过,想从别人身上得到某件东西的时候应该怎样提问。

我把头转向那个女孩,双眼眯成一条缝,努力抬头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眨了眨,睁开又闭上,睁开又闭上,嘴巴微微张开。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唇,还有一点点鼻子内部的构造——那里应该是潮湿的。她的皮肤很光滑,不像我所见过的其他人的脸,总有一些小小的红点。我想起妈妈说的话,开始回忆有一次她挠我痒痒把我逗笑的情景——借助着这段回忆,我对萨拉露出一个微笑。

她也朝我笑了笑,牙齿闪闪发亮。这让我感觉不太舒服,但我并没有立即扭过头。

“你能再画一张这样的画吗?”我问道。

“和这张一模一样?”她指着我手中的画问道。我迅速把脸转了回来,看着这张画。终于有理由不用看她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