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3页)

于是,她又问了一遍:“你最害怕的是什么,马奇?”

要想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我首先得确保她能完全理解我要说的话题:“你了解美国黄松和它们的现状吗?”

“不了解,”她说,“跟我说说吧。”

我睁开眼睛,说:

“我想要爬一棵美国黄松。大多数美国黄松都生活在更为干燥的地区。它们有着深深的根系和强大的储水能力,在必要时期,它们体内储存的水分可以维持几十年的生命。好几个世纪以来,英属哥伦比亚和蒙大拿地区曾遍地都是美国黄松。”

“好吧,”朗达说,“这跟你所害怕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可那维持不了多久了——所有的美国黄松都在濒临死亡。事实上,英属哥伦比亚的整个森林的树都死光了,蒙大拿的树也正在集体死去。罪魁祸首就是我们人类的所作所为。”

“蒙大拿所有的树?”朗达说着,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这话说得也太绝对了。马奇,我是在问你关于——”

“我们释放出大量碳元素——大部分是通过燃烧,从而导致了全球变暖。”

“气候变化。”朗达说。

“我还是觉得‘全球变暖’比较准确。也可以说‘气候变化’,但实际上就是我们人类在一边不断地加热这个小小的温室,一边纳闷地球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之热。”

“马奇,我明白你很关心气候变化和美国黄松,但我感兴趣的是你的日常感受,我想知道关于你的真相,我想……”

她想知道关于这件事的真相,于是我继续说下去。这一回,我提高了嗓门,确保她能明白有关美国黄松的所有重要事实。

“你看,对于树来说,全球变暖造成了许多方面的问题。”我说,“黄松甲虫是北部森林的原生物种,它们原本每年只有两到四星期的时间来蚕食树木。其他时间里,它们不是死于霜冻,就是刚刚结束幼虫期,进入另一个生命周期。由于黄松甲虫每年都会在霜冻中大批死亡,所以必须在此之前产卵,期望这些卵能熬过霜冻存活下来。因此,黄松甲虫的数量就被这种天气周期所限定了。”

朗达张开嘴,仿佛要开口说话,但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没有被她打断。

“可是,由于人类的所作所为,天气周期发生了变化,”我说,“黄松甲虫得以全年蚕食美国黄松,事实正是如此。以往的寒冬不复存在,无法再杀死黄松甲虫。成虫产下卵之后依然生龙活虎,同时卵又孵化成了幼虫,就有越来越多的甲虫加入到蚕食树木的大军中。这样一来,黄松甲虫蚕食树木的时间不再是每年短短十四或二十四天,而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这样,所有的树如今都濒临灭亡。”

“这就是你最害怕的东西吗,树的灭亡?是吗,马奇?”

“罪魁祸首就是我们人类,”我说,“黄松甲虫是这片森林里的原生物种,而非入侵物种,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人为消灭它们,除非以损害整片树林为代价。其实,我们早就在损害树林了。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朗达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不懂你说的——”

“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爬一棵美国黄松了。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情,非常害怕。”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浑身难受,开始不由自主地晃动双手,发出怪声。

“是这样啊,”她说着,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的嫁接果树,“这么说,你明白问题的所在,却又害怕自己无能为力,对吗?”

“是的,”我说,但嘴里的怪声实在太响,我不确定她是否听得到,“是的,我很害怕。我很害怕这件事,非常害怕。”

她转过头去背对着我。过了一会儿,她开始轻轻抚摸我的肩膀,就像妈妈一样:“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马奇。你准备做些什么来影响这个世界呢?你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自己和周围的人呢?你要怎样才能发挥出自己强大的能量,改变这个世界呢?”

“为了树吗?”我问道。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指有着树枝般的触感,也像是树叶,或者风。“为所有人,”她说,“为了树,也为人类。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