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你懂我的意思吗?”他说。
我花了几分钟才理解他的意思。最后,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他的想法的。皮埃尔的意思是,那棵树就像一种名叫“龙”的神秘生物。
我想,他编造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喜欢上树吧,就像我和他一样。但我也不确定,有可能他就是喜欢讲故事吧。
我一边思索他的话,一边想着星期六看到的那棵树。它的样子浮现在我眼前:头顶上的树枝形成一个庞大的结构,经年累月的新叶与嫩芽堆挤其间;粗壮的树枝上长出较细的树枝,较细的树枝上又长出更细的树枝,就这样不断循环,好像一个曼德布洛特集合。
“你觉得你的那棵恩格曼云杉有几岁了?”皮埃尔问道。
我也不清楚那棵树到底有几岁了,皮埃尔知道的,他只是想让我猜一猜。于是,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树干是每一棵树的中心,它每年都在生长,长出一层又一层的生命组织。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就好像人们建造教堂的时候,每周在墙壁上涂一层涂料,等干掉之后再涂一层。树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会一直持续这种过程。把一棵树从中间砍断,就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层组织是如何叠加的,无论气候干旱还是湿润,每一年都会长出新的一层。树一刻不停地生长,越长越高,不断扩张领土,长出新芽。我努力回忆那棵恩格曼云杉的树干有多粗,想象着它的木质部一层又一层地生长、叠加,永不停息。
“我猜,它应该有三百多岁了,”我终于有了答案,“至少有三百个年轮。”
皮埃尔轻叹了一声,咬了一口饼干:“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吗?”
他在等我说点什么。“什么不可思议?”我说。
“一种无声的信号。每棵树都能从一个看不见的内部时间系统、天气,甚至繁星中获得一种信号。每到冬天,它们一获得这种信号就会阻断粮仓的供给,先遣部队便会逐渐死亡。这时候,那一层组织就枯萎了。到了春天,树又会开始新一轮的征程。你懂我的意思吗?”
皮埃尔无论对我说什么,结尾总要带上这句话。通常情况下,我懂他的意思,总能给出肯定的回答。唯独这一次,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对粮仓、部队、征程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也压根儿不了解。“我摔了下来,”我说,“在爬恩格曼云杉的时候,离地六十五英尺的高度。迈克舅舅说我差点就要把嵴椎摔断了,幸好我在半路上抓住了一根树枝。”
“噢,这可不大好。”皮埃尔发出“咯咯”的笑声,“结果没事吧,真高兴你还活着。”
“你摔下来了?”一个声音说道,“怎么没人告诉我?”这是妈妈的声音。
皮埃尔再次咯咯地笑,手指停止了摆弄胡须的动作。他知道的,有些话我只对他说,不对别人说,比如这一次。妈妈再次开口说话,我的双手开始在眼前晃动,模仿树叶与光线形成的奇妙图案。
最后,妈妈走到离我足够近的距离,让我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这样一来我就没法把注意力转移开了。
“那只是个意外,”我说,“不会再发生了。”“这你怎么能确定呢?”妈妈说。
皮埃尔又笑了起来:“你妈妈说得对,”他说,“这很难确定,尤其是在爬一棵大树的时候,也许一些攀爬工具能——”
妈妈突然打断了他,声音干脆而尖锐,就像树干“啪”的一声断裂:“别说了,什么攀爬工具,那只会鼓励他爬得更高,您难道不知道吗?您根本就不该提这种东西,史密金斯博士。”
“是啊,不该提的,”皮埃尔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把胡须捋顺,带点轻微的神经质的抽动,“抱歉。”
“可是,如果要爬一些很大的树,我就需要那样的攀爬工具,”我说,“爬鹰树的时候,我会需要使用专业的工具,而且——”
“你不准爬鹰树。”妈妈说,“至少在十八岁之前不准爬,马奇。”
皮埃尔举起一根手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妈妈说,声音依然干脆而尖锐。
“呃,这个,他所说的鹰树——你说的该不会是LBA树林里那棵将近五百岁的巨树吧?那块地好多年前就被划为公共享地了,”他说,“不过,我听说有人建议把它卖给一个私营企业。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市议会正在权衡中。”
“我不知道,”妈妈说,“这有关系吗?”她转身面对着皮埃尔,我发现自己的呼吸缓了下来,脑袋里的轰鸣声也小了一些。
“嗯,”皮埃尔说道,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静静地缩在胡须里,仿佛这个动作至关重要,“那棵古老的巨树实在是非同寻常,我认为它有可能是一棵长错了地方的美国黄松,但也不确定,因为我从来没有近距离考察过。如果真是一棵美国黄松,那么在它出现的时候,这块地方应该还是一个贫瘠的草原。有人认为,若果真如此,那么它有可能在经历了地貌的变迁之后成了一个独立的物种——黄松的一种基因变体。这样一来,它就是喀斯喀特山脉这一边最大的一棵美国黄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