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随风飘摇的树叶。就在这时候,小鹿一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它们静悄悄地从一片波希鼠李6丛中走来。这些矮树长得密密实实,很难相信一只小鹿竟能从树枝间穿过,更不要说一家子了。
母鹿的个头比我还高,它的身后跟着两只小鹿。小鹿的四肢如草叶般纤细,身上的斑点在树林里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闪烁,与土地上斑驳的落叶枝蔓融为一体。“嘿,伙计,你的手都不再乱动了,嘴里也不再发出怪声了,”迈克舅舅喃喃地说,“不然的话,小鹿是不会出现的。”
我再次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依然能想象出野黑莓多刺的藤蔓在我皮肤上留下的图案。那些图案也是影子,永远残留在我皮肤上的影子。此刻,我打消了增加一些图案的冲动。迈克舅舅说得对,小鹿出现之前,我的双手已经不再乱动了。当时,我一直盯着那个波希鼠李丛,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我知道,如果想要成为树林的一部分,保持安静是十分重要的。起初,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到底变得有多安静。
几秒钟之后,小鹿一家不见了,消失在树林的黑色阴影中。与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仿佛原本就是树林的一部分,只不过暂时闯入了现实。
小鹿事件之后,我们又在森林里走了三十四分钟,在各种藤蔓与越橘丛中磕磕绊绊,好几次在阴暗的树林里迷了路。终于,迈克舅舅发现了一块空地——一片小小的草地。在那草地的中央,生长着我最最渴望的东西——鹰树。
这棵树就像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填满了整片天空。它的枝叶在我的头顶铺天盖地地伸展,把整个树林遮蔽在宏伟的树冠之下,别的树都像它的孩子一样。我倒退一步,感觉到空气在嘴里快速地进出,喉咙生疼。我伸出双手,努力去触摸鹰树周围的空气,双腿跌跌撞撞地在越橘和带刺的羊齿草丛中前进,一步一步,离那鱼鳞般斑驳的树嵴越来越近。
刚走到树下时,迈克舅舅告诉我,妈妈不准我爬上去,因为这棵树实在太高了。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这树林里有各种各样的灌木丛,鹰树周围又有各种各样的树,从家那边很难得出它的准确高度。可我用基本的几何学原理解决了这个问题:鹰树大约有两百英尺高,甚至将近三百英尺。
妈妈是说过不准我爬鹰树,但是,她并没有说不准爬鹰树周围的树。鹰树横生的枝叶与庞大的根系让周围的树木无法紧贴着它生长。也许鹰树就喜欢这样,也许它就喜欢自己的根系独自在土地里肆意蔓延。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对于鹰树来说,清理出一片林间空地无疑能让它毫无阻碍地生长。
我只要一紧张,双手就会不由自主地大幅度挥舞,就像蜂鸟的翅膀要带着我起飞。我愿意把鹰树扩张树冠看作是与我挥舞手臂同样性质的行为。每当我那样做的时候,那些我不想与之打交道的人就会对我敬而远之了。
然而,尽管鹰树努力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周围的树木还是想尽办法把树枝伸进它的地盘,越贴越近。
我退后一步,决定爬一棵西部落叶松7,那是最贴近鹰树的一棵,高处的树枝甚至已经触碰到它了。
落叶松是松科的一员,在喀斯喀特山脉的这一边非常少见。落叶松是一种落叶针叶乔木,在全世界有超过十个品种,可太平洋西北岸只有这么一种,就是西部落叶松。它的不寻常之处就在于,它是一种会掉叶子的针叶树,我从未在奥林匹亚见过第二种。
作为暂时不能爬鹰树的补偿,我决定来爬这棵落叶松。改天,等我鼓足勇气,再来挑战鹰树这个“巨人”。
落叶松是距离鹰树最近的一棵大树,大概只有一百英尺高。迈克舅舅似乎在我刚开始爬的时候说了些什么,等我想要去听时,已经身处二十五英尺的高度,并且仍在一步不停地向上爬。
这棵长错了地方的落叶松向着鹰树倾斜,就好像鹰树有着某种磁力,吸引着别的小树全都朝着它生长。我也一样,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拉往它所在的方向。
在落叶松上爬到一定的高度时,鹰树长长的树枝在我眼前变得清晰。我意识到,它有可能是某种松树。如果真是我想的那种松树,那么它在如此靠近海岸的地方出现是极其不寻常的。这个小山坡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有这么多长错了地方的树?
我在落叶松上待了很久,就这样看着鹰树,一动不动,呼吸都几乎停止了。太阳在天空中缓缓下沉,影子变换了形状。就在我准备下去的时候,突然看见鹰树的最高处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就在一个从树顶延伸出来的大树枝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