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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克和露露的房子爬满了常春藤,窗口花坛生机盎然,那是露露的杰作。客厅的窗子敞开着,罗伦听到派对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宾客彬彬有礼的聊天声,不时夹杂着的儒雅谈笑声,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脚步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有失礼貌的宾客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不一而足。尽管外面光线还很好,但是她脑海里浮现出房子里面灯火通明的景象,像在演戏。灯光洒在门廊和走道上。窗户里透出一丝异样的风情。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像博物馆的透景画,百货商店的半身照片。房子里总是灯火通明,像在举行派对,胡克、露露和沙拉的生活一直都像派对。

在这种派对上,你不用按门铃,而且,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按过他们家的门铃了。她来来往往习惯了,或许很久很久以前按过吧。她走进大门,客厅里人很多,一个身穿黑色POLO衫和黑色短裤的漂亮女孩走进来,只见她腰间围着樱桃色的围裙,手里托盘上的东西老远看过去就觉得可口。参加派对的男人各个西装革履。这种派对上,人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西装革履,哪怕在床上呢。当然也有女人。远处某个地方传来露露的声音,你总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从喉咙深处发出哈哈大笑声,说话的时候夹杂着各种语言:她的母语西班牙语、永远不会完全美国化的英语,为了强调效果,适当的时候再加点儿法语。罗伦能想象她的样子,她侧身站着,头微微后仰,有点儿像萨金特引起公愤的肖像画——后来他不得不进行修饰,加了一条裙带。露露总是那样站着,她觉得要把自己“好看的侧面”展现出来。罗伦穿得不够隆重,只穿了一条棉布裙。不过,她的年轻足以弥补这点不足。她不是那种穿着无领西装的强势的几何老师,也不是穿着铅笔裙的博士。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到处都看不到胡克的身影,她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沙拉的房间和胡克的办公室都在四楼。二楼是她父母的卧室和客房,客房经常有人住。二楼的女盥洗室外面排起了长龙,走到哪里都有女人,都有女人在排队。罗伦大步穿过人群,走过胡克和露露卧室的门。门上和往常一样,雕饰着亚克力彩绘,一幅女孩的肖像画用丝带挂在卧室门的钉子上。露露是个收集狂,墙壁上早就挂满了她收集来的各种饰品。楼梯嘎吱嘎吱作响。参加派对的来宾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客人可以上到二楼,在卫生间外面排队,但是再往里面走就是对主人的冒犯了,所以罗伦穿过人群,继续往顶楼走去的时候,大家都皱起了眉头。罗伦极力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墙壁上挂着各种相框,都是拼接的剪贴画,足足有几百幅。照片本来是要成为经典留念的,可惜这些并不是。灯光效果、过时的发型、服饰的颜色:你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出它们非常陈旧了,陈旧得像洞窟壁画。所有的一切都摆放得十分雅致,压在塑料板下面。但是这些图片装裱的方式似乎有点儿像老古董。罗伦不需要贴近去看,也不用去找,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脸:沙拉旁边的那个女孩,不是在冲着镜头微笑,而是学着化幼稚的妆,还做鬼脸。那是她们外出的时候拍的,跟哪些男孩子有关吧,她记不起来了。还有那边,梳着马尾辫,辫梢从鹿皮绒边的灯芯绒棒球帽后面钻出来。那是班级去野外考察的时候拍的,那天他们去了农场,去了暴风国王艺术中心,可能还去了野口勇博物馆,总之大约是类似的参观。当然,那张也是沙拉:她骄傲地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因为她是那种喜欢策马奔腾的女孩。直到满十三岁以后,沙拉觉得骑马有点儿幼稚,像阿奇蜡笔漫画里面的芭比,这才作罢。还有那张,沙拉还是个刚刚学走路的孩子,不过一眼就能认出她来(长长的鼻子、蓬乱的头发)。她在研究爸爸的大厚书,嘲讽地皱着眉头,把爸爸的帽子当靴子往脚上套。还有一张是沙拉穿着工装,正在埋头做着各种各样的项链。那个时候沙拉特别喜欢做项链,她用细绳把各种珠子串起来,称其为自己的艺术大作。那些项链罗伦至今还留着一条呢。

罗伦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在郊区错层式的住宅没有这么花哨的楼梯间,虽然楼梯旁边的墙壁上也挂着孩子们的照片,但是只有三幅,一个孩子一幅。她父母的装饰风格跟露露截然不同。他们更喜欢从商店买来的东西,而不是淘来的旧东西。沙拉的门是关着的。罗伦敲了敲门。

“你躲起来了?”

“一分钟就好!”

“我说,你躲起来了?”罗伦轻轻拧了下把手,拧不动。门上锁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