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用户(第2/3页)
乔什·安纳皮斯特是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在圣吉尔斯医院组织的心理互助小组上认识艾米和大卫的。他当时和诺尔·泰勒在一起。他们都病了很多年,有时候一起做化疗。一开始他们的病情都有所好转,但最后只有乔什活了下来。他们俩有很多共同点,都喜欢潜水,都坚持不懈地练瑜伽,都有很多亲密的家人和朋友,但这些家人和朋友永远都不能真正理解他们的处境,但二十多岁患上白血病的相同遭遇却让他和诺尔同病相怜。现在,诺尔已经不在了,乔什虽然还有别的朋友和家人,但他还是觉得孤单。
在这批用户之前,电脑中大部分的虚拟人看起来都很健康活泼,他们并没有很多关于生病的记忆。可大卫找来的这些用户则不同,他们的亲人是病了很长时间才去世的,所以,电脑中的虚拟人也是死气沉沉的。他们生前写的电子邮件、发的网络博客、手机发送的短信,包括他们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在慢慢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完成的。比如说,电脑中的诺尔·泰勒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嗨,你好啊,”乔什第一次给诺尔打电话时,诺尔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你看上去挺好的,今天过得不错吧?”
“还行吧。”乔什说。
“那个药终于起作用了?”
“也有可能是吃了更多强的松的原因。”
“你的胆红素现在是多少?”
“三个点,还在继续下降。”
“太好了,”诺尔说,“说不定是人奶有效果了。”乔什刚做完骨髓移植手术时,本来病情应该大有好转,但实际情况却不尽如人意,还出现了一些并发症。乔什的针灸治疗师告诉他,导致并发症的可能是他身体中的T细胞,而人奶中含有的免疫球蛋白也许能够抗击T细胞。恰好,乔什的邻居刚刚生完小孩,于是,乔什央求邻居隔几天就给他挤一小瓶奶,作为交换,他则帮她打理她无暇顾及的花园。乔什会把这瓶人奶混合着蜂蜜、生大蒜、酵母菌、迷迭香放进搅拌机,打成汁喝。诺尔说,他绝对不会喝这种混合饮料。虽然乔什在内心深处也认为这样的偏方可能根本没用,但诺尔这样说时,他还是有些失望。诺尔说他绝对不会去喝,但他真正的意思应该是要乔什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乔什知道,如果人奶真的有效果,诺尔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我的样子真是糟透了,”诺尔在电脑屏幕上的小窗口里打量着自己,“我妈妈明天要来我这里,我这个鬼样子会把她吓死的。”
“和他们好好聊聊,让他们给你打点促红细胞生成素什么的。”乔什说,他对诺尔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们只会让我吃抗抑郁的药,”诺尔说得对,他父母正是这样做的,“而且,他们还会去单位请假来天天陪着我。我得的又不是抑郁症,我得的是癌症,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是啊,哥们儿,”乔什说。虽然他面对的并不是真正的诺尔,但他还是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你看起来不错啊,哥们儿,”诺尔说,“你让我又开始有了希望,这才是最重要的。”
沙龙里,几乎所有人都把头从屏幕前抬起来,朝乔什投来一个充满同情的微笑,他们也听到了诺尔的话。他们都熟悉这句话:没有什么比希望更重要的了。
“你要振作一点儿,”他对诺尔说,“可别吓到你妈妈了。我过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聊天,你这样子,我也很难过。”
“没关系,”诺尔说,“你也是想帮我,我原谅你。”
乔什挂断电话,走到前台和萨姆聊了起来。
“聊得怎么样?”萨姆说,“第一次都有点困难。”
“聊得挺好的,”乔什说,“但聊到最后,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说他病成那样我很难过,他却说了一句他原谅我。”
“哎呀,”萨姆说,“我还以为我把这个问题处理好了呢,对不起,有时候是这样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把这个漏洞修补好了,现在看来,显然并没有。有时候,你对着电脑说你很难过的时候,尽管不是你做了什么错事,它却会自动说它原谅你。
“其实也不错。”乔什说。
“语言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萨姆说,“不管怎么说,感谢你对我们的耐心支持。”
* * *
萨姆走进房间时,梅丽德丝正在拼一架兴登堡号飞艇的模型,“今天不开心吗?”萨姆猜。
“你为什么这么问?”她正在往飞机机身上画着细细的横线。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