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少女(第10/12页)

①古歌:“犹如密叶重重隔,爱而不见我心悲。”见《拾遗集》。

到了年底,太君专心一志地为夕雾准备新年服装,其他一切都不顾。她替外孙做了许多套漂亮的衣服,但夕雾看也不要看。他说:“元旦我不一定入宫贺年,外婆何必如此忙着替我做衣服呢?”太君说:“你怎么可以不入宫贺年!这倒象是老人病夫的话。”夕雾自言自语他说:“年纪倒没有老,却真象个病夫了。”说着流下泪来。太君知道他是为云居雁之事伤心,觉得很可怜,也几乎哭起来。对他说道:“凡为男子的,即使身分低微,也应该气宇轩昂。你身分高贵,更不应该垂头丧气。你心中有什么忧愁?这样有伤身体啊。”夕雾说:“并无什么忧愁。只因区区一个六位小官,被别人看不起。虽然知道这六位是暂时的,总觉得没有面子进宫。要是外公在世,别人开玩笑也不敢欺侮我哩。爸爸虽然是我的亲爹,但显然把我当作外人看待,连他的房间里也不许我随便出入。我只能在东院的西殿里接近他。那里的继母固然很疼爱我,但倘我自己的母亲还在世,我更可无忧无虑呢。”说着掉下眼泪来,便把头扭过去。太君看了更觉可怜,也纷纷落泪。后来说道:“母亲早死的人,不论身分高低,都是很可怜的。然而各人都有自己的幸运,不久成人立业之后,就无人敢看轻他了。你决不可伤心。你外公能再多活几年才好。你爸爸是和外公一样尽心竭力地照顾你的,我也依靠他。然而不称心的事真多呢。外人都称赞你舅舅是个非常贤能的人,然而他对待我,比从前越来越不如了。我即使寿长,亦甚痛苦。象你这样前程远大之人,也不免于忧患,虽然这忧患是极小的。可见人世苦多乐少啊。”说着流下泪来。

到了元旦,源氏是太政大臣,不须入朝贺年,在家甚是安闲。正月初七日白马节会,按照古昔藤原良房大臣先例,把白马牵入太政大臣邸内,其仪式仿效宫中,比古昔更为隆重庄严。二月二十日,冷泉帝行幸朱雀院。此时春花尚未盛开。但因三月是藤壶母后忌月,所以提前行幸。早樱已经开花,颜色十分鲜丽。是日朱雀院内布置陈设,特别讲究,万事尽善尽美。随驾行幸的公卿亲王等,也都打扮得齐齐整整。他们都穿绿袍、罩在白面红里的衬袍上。冷泉帝则穿红袍。有旨宣召太政大臣同行,故源氏也来到朱雀院。他所穿的也是红袍,因此两人一样光辉灿烂,几乎教人不能分辨。此次行幸,各人装束及各种布置,都比往常更加讲究。已经退位的朱雀院,比前更加清健了,容貌姿态异常优美。

今日之会,不用专门诗人,只宣召才能优秀的大学学生十人。仿照式部省文章生考试办法,由皇上颁赐诗题。这考试想必是为太政大臣家长公子夕雾而设的。几个胆怯的学生,每人乘坐一只不系之舟,放在湖里,样子十分周章狼狈①。红日渐渐西倾,乐船在池塘中巡回,歌舞大作。山风吹送音乐之声,悠扬悦耳。夕雾独坐舟中作诗,不胜其苦,想道:“我其实不须如此苦学勤修,也可与众人交游取乐。”心中愤愤不平。

舞曲《春莺啭》奏出了;朱雀院听了,回想当年桐壶帝举行花宴时的情景②,慨然说道:“那时的盛况,恐难再得了!”源氏也历历回思当日之事。舞曲奏毕之后,源氏向朱雀院敬酒,献诗云:“莺啭春光犹似昔,赏花旧侣己全非。”

①这种考试办法,叫做“放岛”,即教每人乘坐一舟,放乎中流,朝着岛的方向漂去,可使各人在舟中作诗文,不能与他人交谈。

②见第八回“花宴”。

朱雀院和道:

“遥隔九重居别院,

报春莺啭也能闻。”

源氏之弟,称为帅亲王的,现任兵部卿,向冷泉帝敬酒,亦献诗云:“笛声嘹亮今犹昔,莺啭悠扬不改音。”①吟时声音清楚宏亮,显见用心诚恳,甚是可喜。冷泉帝答道:“林莺飞啭如怀旧,恐是春花色已衰?”②此次吟诗,大约不是朝廷公式,乃家庭之事,故唱和之人不多。但也许是作者当时忘记记录了。

奏乐之处甚远,不易听得清楚。皇上便命取过各种乐器来。于是兵部卿亲王弹琵琶,内大臣弹和琴,将筝奉呈朱雀院。七弦琴照例赐与太政大臣。诸人都是盖世无双的名手,各尽所能,合奏妙曲,美不可言。许多善于唱歌的殿上人随侍在侧,他们便歌唱催马乐《安名尊》③,其次又歌唱《樱人》④。月亮朦胧地出现,中岛一带地方都点起篝火来。行幸之游告终了。

①意思是说现代之隆盛不亚于前代。是颂扬。

②意思是说现代不及前代。是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