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乔斯逃难,战争也结束了(第6/7页)

乔斯盘算着这些事,止不住发抖。所有布鲁塞尔的人也都这样担心,觉得隔天的战争不过是开端,大战即刻跟着来了。和法国皇帝敌对的军队有一支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能够打仗的几个英国兵准会死在战场上,然后得胜的军队便跨过他们的尸首向布鲁塞尔进军,留在城里的人就得遭殃。政府官员偷偷的聚会讨论,欢迎辞已经准备好,房间也收拾端正,三色旗呀,庆祝胜利用的标识呀,都已经赶做起来,只等皇帝陛下进城。

离城逃难的人仍旧络绎不绝,能够逃走的人都走了。六月十七日下午,乔斯到利蓓加旅馆里去,发现贝亚爱格思家里的大马车总算离开旅馆门口动身了。虽然克劳莱太太作梗,伯爵终究弄来两匹马,驾着车子出发到甘德去。“人民拥戴的路易”①也在布鲁塞尔整理行囊。这个流亡在外国的人实在不容易安顿,背运仿佛不怕麻烦似的跟定了他,不让他停留在一个地方。

①也就是路易十八,这外号是保皇党人替他取的,当时他流亡在比利时,拿破仑的军队逼近布鲁塞尔,他只能再逃难。

乔斯觉得隔天的耽搁只是暂时的,他的那两匹出大价钱买来的马儿总还得用一下。那天他真是急得走投无路。拿破仑和布鲁塞尔之间还有一支英国军队。只要英国军队还在,他就不必马上逃难。话虽是这么说,他把两匹马老远的牵来养在自己旅馆院子旁的马槽里,常常照看着,生怕有人行凶把马抢去。伊息多一直守在马房旁边,马鞍子也已经备好,以便随时动身。他迫不及待的希望主人快走。

利蓓加隔天受到冷落,所以不愿走近亲爱的爱米丽亚。她把乔治买给她的花球修剪了一下,换了水,拿出他写给自己的条子又看了一遍。她把那小纸片儿绕着指头旋转,说道:“可怜的孽障!单是这封信就能把她气死。为这么一件小事情,她就能气个心伤肠断。她男人又蠢,又是个绔袴子弟,又不爱她!我可怜的好罗登比他强十倍呢。”接着她心下盘算,万一——万一可怜的好罗登有个失闪,她应该怎么办。她一面想,一面庆幸他的马没有带去。

克劳莱太太看着贝亚爱格思一家坐车走掉,老大气不忿。就在当天,她想起伯爵夫人预防万一的手段,自己便也做了些缝纫工作,把大多数的首饰、钞票、支票,都缝在自己随身衣裳里面。这么准备好之后,什么都不怕了,到必要时可以逃难,再不然,就留下欢迎打胜的军队——不管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说不定当晚她梦见自己做了公爵夫人,或是法国元帅的妻子。就在那一晚上,罗登在圣·约翰山上①守夜,裹着大衣站在雨里,一心一念惦记着撇在后方的妻子。

①滑铁卢大战之前,英国军队在这一带列阵准备和法国人交手。

第二天是星期日。奥多少佐太太照看的两个病人晚上睡了一会儿,身体和精神都有了进步,她看了很满意。她自己睡在爱米丽亚房里的大椅子上,这样如果那旗手和她可怜的朋友需要她伺候,她随时能够起来。到早上,这位身子结实的太太回到她和少佐同住的公寓里去。因为是星期日,她细细的打扮了一下,把自己修饰得十分华丽。这间卧房是她丈夫住过的,他的帽子还在枕头上,他的手杖仍旧搁在屋角,当奥多太太独自在房里的时候,至少为那勇敢的兵士麦格尔·奥多念了一遍经。

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本祈祷文和她叔叔副主教的有名的训戒——也就是她每逢安息日必读的书。书里的话大概她并不全懂,字也有好些不认识。副主教是个有学问的人,爱用拉丁文,因此书里又长又深奥的字多得很。她读书的时候一本正经,不时用力的加重语气,大体说来,读别的字还不算多。她想:“海上没有风浪的时候,我在船舱里常常读它,我的密克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那天她提议仍旧由她朗读训戒,爱米丽亚和受伤的旗手便算正在礼拜的会众。在同一个钟点,两万教堂里都在进行同样的宗教仪式。几百万英国人,男的女的,都跪着恳求主宰一切的天父保佑他们。

布鲁塞尔做礼拜的这几个人所听见的声音却是在英国的人所听不见的。当奥多太太用她最优美的声音领导宗教仪式的当儿,炮声又起了,并且比两天前的响得多。滑铁卢大战开始了。

乔斯听得这可怕的声音,觉得这样不断的担惊受怕实在不行,立定主意要逃命。

我们那三位朋友的祷告本来已给炮声打断,忽见乔斯又冲进病房来搅和他们。他恳切的向爱米丽亚哀求道:“爱米,我受不住了,我也不愿意再受罪了。你跟我来吧。我给你买了一匹马,——别管我出了多少钱买来的。快穿好衣服跟我来。你可以骑在伊息多后面。”